关于爷爷,老妈最常说到的一件事就是爷爷推着婴儿车里的她去大福林饭庄吃早点,她突然拉屎弄了爷爷一身。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大福林”是当地的老馆子,每天人声喧哗,高朋满座,生意好得很。
爷爷正吃着小笼包、小米粥,突然婴儿车里的她拉了一裤子,爷爷连忙拿纸给她擦,结果包子没吃成,满手都是黄灿灿的屎,一片狼藉。
爷爷在老家是有名的生意人,买卖做得很大,一条街都是他开的油坊,街上人都知道他的大名。
他身份在建国初期遇到了麻烦,但因为没有做过坏事,还无意中救了一个地下党,才没被批斗。在一个夜晚,提前得到消息,带着几个儿子悄悄从河北老家来到了这个北方小城,靠卖烤红薯、拉车等苦力活在这里安下了家。
爷爷高高瘦瘦,眼睛小却很有神,底下八个孩子都随他的体格,瘦瘦的小眼睛。其中老爸和六叔想得最像爷爷。爷爷不仅有商业头脑,还是个成功的月老。老爸和老妈就是爷爷撮合的,两人一见钟情和和美美过一生。
她刚生下那会,家境已经稳定下来,奶奶已经去世。在众多孙子辈中,她和哥哥是爷爷最喜欢的。
爷爷平时很有威严的,他一瞪眼几个儿子都不敢吭气。那天爷爷回来满手都是屎,老妈赶紧倒水让爷爷洗手。爷爷笑呵呵地说:“不打紧,小孩子又不懂得,该拉就得拉嘛。”
后来家人都调侃地说:“想不到一个曾商场叱咤风云的老大,让一个小孩子弄得狼狈不堪。”
后来哥哥考上大学,每年放假回来先要去跟爷爷小住几天。她那时上小学,每到礼拜天都要和老爸早早起来坐将近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去看爷爷。
中午在那儿吃顿饭,晚上再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回家。每周只休息一天,老爸坚持每周去看望爷爷,去了老爸负责做饭,她就坐在炕上陪爷爷说话,小炕桌上摆满了好吃的。
爷爷的身体一直很硬朗,那是住平房,和六叔住邻居方便照应。在一个夏天的傍晚,爷爷出去串门。在漆黑的土路摔了一跤,腿摔骨折了只能卧床,几个儿女轮流照顾。
那段时间爷爷经常给她讲一些过去的事情,那时的她不太听得懂,只是看到爷爷那一摞子笔记本,才知道爷爷是个文化人。
爷爷手抄的一摞笔记本,有几十本,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戏词,每一本都是一本成本大套的戏。爷爷喜欢戏曲,他有一个老式唱机,圆圆的唱,厚厚一沓子,唱片中间有个圆孔,把它放到唱机上,跳针搭在唱片上,就转着唱开来。那一后台子唱片里多处是京剧,还有京韵大鼓,七八十年代有这些物件儿的都是或者曾经是有钱人。
她惊奇地看着,全然不知这个一脸慈祥,对她满脸宠溺的老人曾经富甲一方,威风八面,让人仰视,是神一样的存在。在她眼里,他只是个老人,对她的哭闹束手无策,到了晚上有点孤单,身材瘦削的老人。
爷爷去世那年,她只有十二、三岁。一大家子人去墓地送葬,她那时还不太了解死亡意味着什么。后来断断续续听到人们聊起爷爷,才知道那么多她从前不知道的事情,爷爷也因为这些故事变得更立体、更多了一点传奇色彩。如果她当时再大一点,就可以和爷爷多聊天,更多地了解他。
没有如果,命运安排她与爷爷相遇这一段,也许就是一种完美。她能做的,就是在那些童年的模糊记忆和人们的只言片语中来怀想这位老人,也许把这些综合起来,才是爷爷完整的生命印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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