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你婚纱落地

“我们说好不分离，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就算与时间为敌，就算与全世界背离……”

歌声奋力地撕扯着昏暗的空气，被子里一阵扭动，接着伸出一只手四处摸索，猛一翻身，伴随一阵闷响，白小念裹着被子重重摔在地上。顾不上此刻剧痛的屁股，小念抓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寝室的镜子映出了小念的脸从被扰清梦的抱怨渐渐冻结为灰色的凝重。

两小时后，小念气喘吁吁地坐在飞机上，用手机快速打出“等着我”，按下发送键，看着屏幕上“清妍 发送成功”，轻轻叹了口气，关闭手机，望向窗外。后排两个女生凑在一起说着过去对方的糗事，然后哈哈大笑。白小念闭上眼睛静静听着，想起和清妍的初逢，一路都绷紧的脸上终于泛起微微的笑容。

孩提时代的事情也只有与清妍相遇的情景如今还留在记忆中，仿佛将其他多余记忆的能量都储存在这一件事中，深深烙印。那天阳光和煦，小念记得自己一只手不情愿的被妈妈牢牢牵着，另一只手牵着只卷毛兔玩偶，赌着气摇摇晃晃地向幼儿园走去。随着身后一声喇叭礼貌般的轻鸣，妈妈将小念拽向身边，小念被这毫无准备的一拽吓得一个踉跄。又气又羞的小念甩开妈妈的手，跳到路中间头也不回地向前走。身后的汽车立即停了下来，正当妈妈准备抱着小念离开时，停下的汽车后排门缓缓打开，一个打扮精致面容姣好的小女孩跳下车，扒着窗户和司机说了什么后微笑着走向小念，抬头对小念妈妈的惊吓首先表示歉意，转而对小念说：“宋清妍，叫我清妍吧，以后我们一起走好吗？”不等小念回答便牵起小念的手靠着路边慢慢走。小小的小念看出清妍的那个笑并没有发自内心，却不由自主地握紧她的手，长大后才知道胆小害羞的清妍跟人搭话时有多么害怕。总之那一瞬间清妍将小念妈妈的心收的服服帖帖，以至于之后好多年一提到清妍，妈妈就会说到这件事。草长莺飞的那天由于小念冲动下的误打误撞，也由于清妍忽然鼓起了勇气，将这两个人的缘分在之后的日子里牢牢地缠绕在了一起。

“小姐您好，请问需要什么饮料？”

小念的思绪被拉回，飞机上，空姐扬起好看的微笑询问着。

“咖啡好了，谢谢”

“好的，您稍等”

热咖啡捧在手中，耳边又回响起高三那段时间清妍一脸严肃的警告：“少喝点咖啡，身体还要不要了，学习也不能这么拼啊，记住睡前绝对不能喝”，每当她这么说，小念便一饮而尽手中的咖啡，然后一脸无辜地看着清妍好看的脸因生气而涨得通红。后来清妍没收了小念所有库存的咖啡，每天过问小念的饮食起居，小念表面抱怨嫌烦，心里却也乐得享受这种被人围着转的时光。高三那段日子，为了节省时间小念中午开始不回家吃饭了，清妍便让保姆做好两人的便当送来，两人挤在教室的一角边吃边聊。虽然已经在一起近十六年了，有时无需言语，一个眼神就能了解一切，但她们还是有说不倦的话。

清妍常常去小念家玩，妈妈和爸爸都很喜欢清妍，四个人就像一家人一样一起吃饭，一起郊游。小念也去清妍家玩，但除了保姆，难见到其他家人。清妍的爸爸在她两岁时死于车祸，妈妈独自抚养她长大，又要料理爸爸留下的公司，随着清妍长大，渐渐独立，妈妈也花了更多的时间在外奔波，偌大的房子里，只有清妍一个人。提到这些，清妍那天生清秀的脸上就会多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阴霾，然后努力的微笑，说“没关系，你看有人照顾我啊”之类的，只有默默在一旁的小念知道，每当放学分手的时候，清妍的表情有多失落。好在随着和小念在一起的日子渐渐累积，小念发现那抹阴霾也渐渐淡去。有一段时间小念甚至发现清妍开始谈笑风生了。想到什么的小念在第二天就从平生第一次迟到的清妍眼中找到了答案。当清妍低着头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快步走进教室，途中抬眼看了一眼小念，那眼中满是惊慌和羞愧，小念还在其中看出了别的东西，回想起来，那也是小念第一次发现清妍的脸上有淡淡的淤青。于是第二天，在清妍诧异的表情中，小念拖着大箱子，并请爸爸将所有高考用书打包带来，毅然决然住进清妍家，爸爸也因放心清妍而潇洒的答应了小念的要求。

小念也是在这段时间听到了这个名字，没想到清妍竟会与其纠缠不休，这次也是因为这个名字，小念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开始的一段时间清妍总推脱自己有事，独自上下学，小念越来越多次地从窗户上看到清妍飞奔地跳上那个男生的摩托车，傍晚总带着或多或少的淤青踱步回家。默默进门，小念小心隐藏着自己，什么都不说地仔细替她擦药，头也不抬就知道，清妍在拼命仰着头止住泪水不让她看到，她自己又何尝没有在低着头的时候红了眼眶。终于有一天，两人面对面躺在床上，静默无言，在小念快要睡着的时候，清妍好像自言自语地轻声说：“小念，我喜欢上一个人，他对我很好，第一次有男生这样了解我关心我，我不会先放手的，无论他以后怎么对我”，小念嘟囔一声翻过身去，清妍在黑暗中像下了决心一样自己点了点头，拽拽被子，望着天花板。之后的日子，小念总是拉着清妍一起坐车走，路上像往常一样聊天，假装没看到清妍在行驶的车上始终注视着窗外，目光随着每一辆路过的摩托车游走。

高考过后，小念如愿考上了本省X市一所大学，而清妍按照妈妈的安排，去了上海学习准备出国留学，回来之后继承父亲的公司。一整个暑假，清妍都反常地闷在家里，连小念来也被准备出国很忙碌的理由而匆匆打发。走前那一天，清妍的眼泪像街上的雨一样绵绵不休，从她断断续续的话中，小念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一年来，虽然清妍什么也不说，但见到了清妍身上偶有的淤青和越来越频繁地向妈妈要钱，再粗心的人都会猜到一些。清妍倒在小念怀里泣不成声，因为深知清妍的想法，也知道说什么清妍也不会主动放弃，于是站起身，扯下墙上的地图，从上海到X市之间画起一只箭头，说：“你看啊，我就在你身后的这个方位，就距你一千多公里的距离，我可以随时到你身边，无论未来何时，我要站在最近的位置，看你幸福。”“那你要单身到成为老太婆了。”“那你就快一点找到幸福啊。”窗外，暴雨如注。

当听到清妍在电话里哭着说他还是离开了的时候，小念奋不顾身踏上那条她亲手画好的路程，她忘了告诉清妍，那个箭头其实是双向的，她也无法离开清妍，也一直牵挂她，清妍没有看到那个袒露秘密的失眠的夜晚，小念背对着清妍，心疼得泪如雨下。

看着飞机前方屏幕上渐渐缩短的航程，小念心里向清妍承诺着：“我们还有彼此，还有希望，我们说好的，待你婚纱落地，我必短裙相伴。”

未央
2014.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