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加完班离开公司的时候，石靖宇抬头看见夜空中的满月，才记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三十岁的生日。
看看自己身上质地一般的西装和皮鞋，他不由得苦笑，曾几何时自己是多么风光，哪里想得到如今的落魄。
一股寂寞感油然而生，他突然觉得不想马上回家，他想找个人说说话、聊聊天。
可是他知道在这个城市里，他并没有多少熟人，除了那几个已经很久没联系的大学同学。他不确定他们是否知道自己的现状，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的确很久没联系他了。
他没有去赶最后一班公交车，他慢慢地沿着行人道走着，似乎在想什么心事，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看见路边有一家店还在营业，牌匾上简简单单写着排骨饭三个字。
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好一会儿，石靖宇才慢慢走进去。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长得眉清目秀的，个子不高，偏瘦，看见他就笑吟吟地问：“吃点什么？”
“来份排骨饭吧！”石靖宇打量着这家小店，不过十平方的样子，只有四张长条桌子，最多也不过能坐二十个人的样子。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把背包放在了桌子一端。
排骨应该是早做好的，女人很快就给石靖宇端来满满一大碗，“就剩这些排骨了，都盛给你吧!”
石靖宇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咸的，并不是熟悉的味道。但迎上女老板的目光，他笑笑，“挺好吃的!”
曾经有几年，他一直吃一种叫高升排骨的甜排骨。一想起那个排骨的味道，脑海中总会想起那个做排骨的女孩。
石靖宇苦苦一笑，大口吃起饭来。至少这个生日，没有吃泡面，已经很不错了。
吃完付账，石靖宇打算回家，却接到了大学同学田智的电话，“靖宇，你听说了吗？司玥来这里了！”
石靖宇心中一跳，但语气仍旧淡淡的，“是吗？”
“靖宇，你不要老是这样好不好？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并不是所有的女孩都爱钱的。”田智苦口婆心地劝，“司玥刚才问我你的新手机号了，我给她了！你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石靖宇轻叹口气，他不知道司玥是不是爱钱的女孩，但当时他们在一起，她的确是为了他有钱，而且能给她钱。
那时候，石靖宇还是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富二代，家里的财富让他在他生活的那个小城市呼风唤雨。
成绩很一般的进了当地唯一一所大学读书，在那里，他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直到他遇到了司玥，一个家里很穷但学习很好的漂亮女孩。
2
他们的第一次交集是在食堂。石靖宇难得在学校食堂吃饭，但那天路太滑，他也懒得往外跑，于是就跟着舍友一起进了食堂。
他像大爷一样，找了张桌子就坐下，剩下的事情就有人代劳了。不一会儿，几个舍友就把饭菜摆了一桌，反正食堂里能买到的好吃的菜都有。
但石靖宇却不动筷子，目光一直落在隔壁桌。
田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隔壁角落里那张桌边坐着一个女孩，侧颜看很漂亮。他以为石靖宇被女孩的容貌吸引，于是碰碰他，“是挺漂亮，可是也没校花漂亮！”
“你看她穿的衣服！”石靖宇轻声说，“居然还有补丁。”
田智闻言定睛一看，果然，那女孩穿的那件羽绒服上真有补丁。他解释说：“或许是烫了吧！现在挺流行这样贴一块儿的！”
石靖宇瞪田智一眼，“你看那款式，是好几年前的款式了！”说完，他端起一份排骨，走到女孩桌边，“光啃馒头怎么行，吃点菜！”
女孩抬头看向石靖宇，乌黑的大眼睛非常清澈。她轻轻一笑，把最后一块馒头塞进嘴里，“谢谢，我吃饱了，不用了！”
说完，她就端起餐盘走了，留下石靖宇一个人怔怔发愣。
田智过来拉石靖宇，“快吃饭吧！菜都快凉了！”
石靖宇勉强吃了个馒头，就扔下筷子，“给我查查她是谁！”
下午放学的时候，田智已经把女孩的消息告诉了石靖宇，“今年的新生，叫司玥，家是农村的。她家里应该很穷，因为她同学说她吃的、穿的、用的都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寒酸。她学习成绩特别好，按她的高考成绩，她能去大城市更好的学校，可是她还是选择了在本地读书，估计就是因为学校给她开出了很好的条件，比如减免学费、给奖学金之类的。”
说完，田智又对石靖宇说：“我觉得如果你不是真心喜欢她，还是不要招惹她，这种女孩没时间陪你玩。”
石靖宇不以为然地笑笑，“她缺钱，我有钱，不是更合适吗？”
果然，石靖宇像追其他女孩那样追司玥，她却不为所动。但是石靖宇锲而不舍的做法还是让她有了回应，她同意和他谈谈。
在学校的操场上，司玥和石靖宇面对面站着，像两只斗鸡一样。
石靖宇先败下阵来，“我说司玥，我是要追你，不是要和你决斗，你至于这副模样对我吗？”
“我说了我不接受你的追求，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死缠烂打呢？”司玥很不开心，小脸绷得紧紧地。
石靖宇笑笑，“因为我喜欢你啊！你不是缺钱吗？我可以给你！”
“那钱是你自己挣来的吗？”司玥不屑地问，“等你自己挣钱了再来找我吧！”
看着司玥骄傲地离开，石靖宇气得不行，但也无可奈何。他虽然算是个花花公子，但还不至于勉强哪个女孩顺从自己。当然，就算是勉强，也得是女孩被他缠得没有办法而同意被勉强。
但是他突然对别的女孩都没了兴趣，再没出去鬼混，竟然开始认真上课，这改变让老师们和他父母着实惊喜。
3
可是让石靖宇意外的是，司玥突然有一天来找他了，很认真地问他，“你能给我多少钱？”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石靖宇蒙圈了，“什么能给你多少钱？”
他的反应让司玥很尴尬，她勉强笑笑，“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你就当我没来过吧！”
石靖宇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司玥，“别跑啊，我们谈一谈。你是不是急用钱？”
司玥点点头，“我爸刚做了个手术，需要不少钱治疗！”
“走，我们找个地方，坐着慢慢说。”石靖宇带着司玥去了学校外面的甜品店，给她点了奶茶和蛋糕，“你慢慢说！”
在石靖宇的鼓励下，司玥第一次对人讲了自己家的事情。她爸因为家里穷，到三十五岁才娶了她妈，一个怀着孕的间歇性精神病患者。她妈结婚后不久就生了她，五年后又生了她弟弟。但自从弟弟生下来，几乎都是司玥在带他，因为她妈妈很后悔生下现任丈夫的孩子，所以对儿子总是不闻不问。
她妈犯病很频繁，只要看到有结婚的就会犯病，这是因为她妈当年就是在婚礼上被未婚夫给抛弃的。她妈犯了病就会去拦人家结婚的车队，揪住新郎倌就问：我哪里不好？你为什么抛弃我？
久而久之，附近有人家娶媳妇，都会提前告诉她爸，而司玥就会和弟弟在家里守着妈妈，哪怕她发了疯似的拿东西打他们也不放她出去给人家办喜事的捣乱。
石靖宇听得直皱眉，他没想到司玥经历的不仅仅是穷，而且是绝望。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有问她，“你爸的治疗需要多少钱？”
司玥低声说：“我爸在工地打工，被钢筋扎了腿，包工头交了一点钱就再也不肯出钱了，所以我们还欠医院不少钱。”
“你痛快点儿说，需要多少钱？”石靖宇知道司玥不是轻易能向人开口的人，她的经历让她比一般人有更强烈的自尊。
想了想，司玥说：“具体我也不知道，我感觉得十万吧！”
石靖宇松了口气，十万对他来说很容易弄到的，于是他说：“下午三点，你去医院门口等我，我给你带钱来。”
司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是听石靖宇的口气，十万很容易凑到；二是他根本没对自己提什么要求就直接说拿钱来。她于是拿出纸笔，“我给你写个欠条吧！”
“写什么欠条！”石靖宇盯着她，“你不是说要做我女朋友吗？怎么，你要反悔啊？”
司玥握紧手中的笔，不自然地笑笑，“是啊，天上怎么可能掉馅饼啊！不过，即便是做女朋友，我也给你写张欠条吧！”
石靖宇知道司玥在想什么，“写什么欠条啊，以后等你有钱了，愿意还我就还我，不想还我也不追债。”
就这样，石靖宇给司玥拿来十万元钱，司玥成了他的女朋友。
石靖宇还求父亲找律师帮忙给司玥的父亲打官司，包工头最终出了治疗费。只是可惜的是，司玥父亲的腿落下了终身残疾，已经不能再干重活了，司家最后的经济来源都断了。
所以司玥对石靖宇说暂时还不了借他的钱，原本她还打算先还一部分钱给他的。石靖宇挥挥手，豪爽地说算了，不用还了。
4
司玥打来电话的时候，石靖宇正想睡觉。看了看没有标注名字的手机号，石靖宇猜到可能是司玥的电话，说实话，他不想接，但那边的人似乎比他还执着。
接通了电话，石靖宇却不说话，但他的呼吸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他有些慌乱。
“是我！你还好吗？”司玥的声音没变，但语速比之前快了。
石靖宇想说还好，但想了想还是说：“不太好！”
“我从同学们那里听说了你家的事情，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听得出司玥真的很抱歉。
石靖宇苦笑，“我们家生意失败，又不是你导致的，你说什么对不起啊！”
“我如果知道你家要出事儿，就不会从你那里带那么多钱走。”司玥叹口气，“我当时考了硕博连读，弟弟也要上大学，我怕你不愿意让我走，所以偷偷带着钱跑的。不过，我给你写借条了，放在你放名表的那个盒子里。你没看到吗？”
石靖宇摇摇头，“你走后不久，那个盒子里的名表全部拿去卖了换钱给家里还债了。”
但当亲耳听到司玥为当年的不辞而别做出解释，石靖宇的心像被温柔熨烫过一样，所有的疙瘩都被抚平了，“旧事不要再提了。你怎么回来了？”
“我读完博士了，当然回来了！”司玥的心情听着轻松了些，“前前后后我欠了你六十万，我现在手里有二十万，我先还给你吧！”
石靖宇却觉得心疼了一下，他自我解嘲说：“是啊，现在对我来说，二十万也是个大数目呢！”
司玥沉吟了一会儿说：“我想见你！”
“那改天找个时间，我们约田智他们一起聚聚！”石靖宇轻笑一声，心想：果然还是做朋友更轻松些。
“我想现在见你！你给我开门！”司玥那边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石靖宇跳下床，穿过小小的客厅打开房门，看见司玥握着手机站在自己面前，因为走得急，还有些轻喘，“怎么，不让进屋啊？”
闪开身，看着司玥走进来，石靖宇关上房门，“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问完又觉得自己傻，有田智在，司玥想知道什么都会知道。
“喝点什么？”石靖宇问完又觉得自己傻，因为他这里只有白开水，还得现烧。
司玥四下里打量着，“不错，收拾得还挺干净，比以前长进了！”转回身，她看着石靖宇，“就是人瘦了，不过，瘦了更好看了！”
石靖宇不习惯司玥这么直接的评价，有些失望，“你也变了，原来你可不会这样说！”
“那时候我是个纯情的大学生，现在我可是个恨嫁的剩女！”司玥笑了，“你还需要不需要女朋友啊？”
石靖宇猜不透司玥的意思，当年在一起时，她对他虽然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并未表现出有多喜欢他。现在她已经学业有成，看来事业已经有成绩了，怎么倒这么热情了！
看到石靖宇的表情，司玥有些受伤，“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你的底气只靠钱来支撑吗？对了，现在你还是我债主，硬气点儿！”
石靖宇轻声说：“都说过了，不用还了，我现在也不用钱。”
司玥笑着说：“也行！反正咱们以后也得买房子，那就当你出的首付了！石头哥哥，你别这样子，原来的你多有朝气啊！”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两个人的心里都瞬间起了浪花，司玥深情地看着石靖宇，“石头哥哥，这几年，你不想我吗？”
“我，我，”石靖宇看着比以前更漂亮的司玥，竟然说不出想她。
司玥踮起脚尖吻上石靖宇的唇，把他的答案堵在嘴里，用自己的行动表明她很想他。
5
石靖宇搬去了司玥租的房子，把自己租的小房子转租了。
他给田智打了电话，说请同学们一起吃个饭。因为他知道同学们都知道他这几年的落魄，但都不约而同地装作不知道，很用心地维护着他的自尊。
可是司玥让他明白了一点，人生总是有高低潮的，人在高处不应该骄横，人在低处也不应该自卑。
他们选择在家里请客，因为自己做菜便宜。
当石靖宇扎着围裙给同学们开门时，他们大笑不止，他们从来没想过，他还有这样接地气的一天。
司玥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各位学长好！菜马上就齐了，就剩一个高升排骨了。”
田智忙问：“就是宇哥常说的那个好吃到恨不得连骨头都吞下去的高升排骨吗？”
“他跟你们提过啊？”司玥放下菜，然后对石靖宇说：“哥哥，你可从来没当面夸过我做的排骨好吃啊！”
石靖宇红了脸，嗔怪田智道，“就你话多！机会难得，待会儿多吃几块吧！”
两个人回到厨房，司玥搂住他，“我很庆幸我回来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你原来这么爱我。田智说你这几年一直没有谈女朋友，为什么啊？”
石靖宇又被司玥撩得心跳加速，“别闹，外面这么多人。”
司玥坏坏一笑，“哥哥，我们结婚吧！”
“可是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石靖宇觉得应该给司玥一场豪华的婚礼，但看见司玥热切的眼神，他柔声说：“好！”
“你还没回答我，这几年你为什么一直没有谈女朋友？”
石靖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有钱，谈什么女朋友啊！”
司玥瞬间变了脸，“原来你不是在等我啊？！”
“当然是在等你啊！”石靖宇觉得戏弄到了司玥，开心得不行，“因为我女朋友把我的钱都带走了，所以我等她回来谈恋爱！”
两个人不由自主地接吻，一直吻个不停，直到闻到糊味儿。司玥一把推开他，“坏了，坏了，排骨糊了！”
等石靖宇端着糊了的高升排骨放在餐桌上，大家都盯着这盘黑乎乎的东西，疑惑地问：“这就是无比好吃的高升排骨？”
司玥从石靖宇后面探出头来，一脸歉意，“学长们，不好意思，排骨做糊了！”
“我说，你们两个人在厨房里盯着做排骨，怎么还能做糊了呢！”田智刚说完就觉得嘴太快了，于是打哈哈说：“没事儿，没事儿，糊了肯定也好吃！”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对，对，肯定好吃！”
石靖宇拉司玥坐下，倒满了酒杯，“兄弟们，我敬大家一杯，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包容！”
他们都明白他想表达的是什么，都二话不说干了一杯。
石靖宇又倒了一杯，看向司玥，“这一杯，我要谢谢玥玥，是她让我明白人生要靠自己不懈努力、生活就会越来越好的道理！”
一口喝干杯中的酒，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单膝跪地，“玥玥，你愿意嫁给我，给我做一辈子高升排骨吗？”
司玥也站了起来，却问：“你什么时候买的戒指？”
“五年前，我陪宇哥去买的。”田智轻轻地说。
司玥眼里刹时盈满了泪，伸出手，让石靖宇给她戴上戒指，“哥哥，这辈子，我只给你做高升排骨！”
众人起哄，“快把小师妹做的这糊排骨的抢了吧，不然连高升排骨什么味儿都不知道呢！”
司玥拉起石靖宇，轻轻在他耳边说：“他们都不知道什么重点了！”
“什么是重点？”石靖宇也有些不明白。
抢完排骨的一众人齐声大喊，“求婚成功！亲一个，亲一个！”
司玥不好意思地笑了，石靖宇也笑了，但还是众目睽睽之下在司玥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