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两年高中快结束了,啥收获也没有,我个人也就写了几篇作文,做了几道数学题,认识了几个人,仅此而已。此外,两年里躲过了每天在大田里劳作的巨大艰辛。
在一般的同学眼里我可能算是所谓成绩比较优秀的,其实也就作文好一点,数学懂一点,一笔字还不错,物理化学因为没有基础就高二学一点点,这方面成绩几乎为零。因为那时经常办校刋,我基本上就回回代表我们班参加,所以给别人的印象还不错。绝大部分同学除了入个团,各科成绩全部几乎为零,实话说我比他们强点。有时我为学校刷标语,一人糊纸,一人端墨,下手好几个,还有一大堆围观者。我自豪吗?有一天这点自豪就突然中止了。有个姓胡的哥们似乎懂几道化学分子式,化学课里他老“氢氧根,离子”地叫得响;他在一个下课的时候,走在我的后面意味深长非常突兀地“朗颂”了一句:“幸亏一笔好字!”他妈的,这是鲁迅先生对孔乙己的评价。胡某的意思是,讨饭的人都会写字,这有什么了不起,甚至,越会写字者越蠢。受了他的启发,之后好多次我拒绝了抄稿写字的请求,让张白洋一个人去。
整个高中两年我只有两个朋友。第一年,本校政治老师的儿子章小敏和我形影不离。到了高二时,外地转来的王大林代替了他,不过和章小敏还是要好,只是他下降到第二的位置。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变化的。王大林也喜欢卖弄文才,爱写歪诗,人长得也秀气,和善友爱,还爱瞎扯聊。总记得他有回突然一本正经地说我:“你比得上杨贵妃,你前生可能是西施!”这究竟是夸我还是笑话,真不大清楚,我毕竟是个男的啊,怎么能这样比?我弱不禁风吗?说不定我晚上黑地里经常想大美女,不知不觉中让我变得特别妩媚了吧?真的有这可能呢!王大林又不傻,挺聪明,他的话一定有他的道理,有一定的代表性。反正他的话我还是很受听,至少说明他还真喜欢我这表面骄傲实则老实的人。总记得毕业离校那天,他让同村的人把他的行李带走,跟我一道走到我家附近再分手到他舅舅家去,他亲舅舅早不在了,他另一个叔伯舅舅就住在我邻村。这一别我们长达33年才再见面,再次见面时仿佛从未分手,相谈甚欢。
我从王大林手里借阅过《红楼梦》残本,《大革命洪流中》,《我的一家》等书。他的文章诗词写得非常豪迈。他的父亲是某区银行行长,生活比我优越得多,然而他从来没在别人面前显示过他的优越感。
毕业前夕他验上了飞行员。我也参加了初选,在目测时,医生用棉丝在我的肌肤上(好像在肚子上)滑动几下,然后在表格里填上“神经不常”4个字,令我大吃一惊。检查视力的时候就更不正常了,睁一眼闭一眼地望去,视力表上一片模糊。哎,这胸闷,把我的身体完全毁坏了!与我相反,大林一直从学校验到县城,从县城验到地区,一路顺风,大获全胜。他的双眼视力均在2点以上!他一双眼晴当我4,5双,其他器官比我优良几倍无法想象。反正最后一个月里不是这个找他就是那个找他,今天填这表明天填那表,把人都羡慕死了。但他从来就是个朴实谦逊的人,总看不出他脸上有多少得意的神色。最后学校组织全体毕业生去几十里外国营农场劳动,为学校找副业,说是买纪念品,大林也跟我们一样去了,还干得欢,他完全忘记了自己马上就要远走高飞,硬要高人一等。他和我私下说,他还担心落选,因为他舅舅丶姐姐丶姑姑均为傻呆症患者。结果这都没有妨碍他去空军部队。
毕业晚会上,我应邀当众朗读了最近几天写的一首长诗,20页,我只读了五分之一的样子。中间有几句至今还记得,“我们要丶也只有,躬腰把秧插,扶犁把田耕;我们要丶也只有,荷锄高山去,,,;因为我的祖辈是农民,我的父辈是农民!”
在当时当地按说是不该也不能这样写的,但我深深感到,这洋洋洒洒的20页没有一句话真实地表达我内心的忧伤,那还叫什么东西呢?果然就这几句发自内心的独白引起了共鸣,当晚就有好几个同学非要把我这首诗抄回去不可,而我上面提到的那几句,他们说太合他们的心意了!我们在相互地影响着,所以离校之际我几乎陷入了对学校反感的情绪中去了,而并非恋恋不舍:我们从这儿得到了什么?还不是回到大田里去!
7月20号早上,饱食一餐大鱼大肉之后,在下届同学的欢送下我们离开了生活了两年的高中学校。
如果像别人身体好好的也没什么,那时普天下的高中毕业生都这样,大城市的人还要离开家庭离开父母远走几百里几千里,我这鸟胸闷,以后我怎么办呢,长年累月那繁重的农活又会把我折腾得成什么样呢?
回家的路上,田野一片金光,稻谷黄熟了,这个色彩是我痛苦的预告,可怕的没日没夜的“双抢”就迫在眉睫了。从今以后,田野就是我度过全部生命的地方。
一路上我也设想着,我以后如果因为胸闷加重无力劳动,我能不能以瞎编故事和歪诗为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