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探路

文/秦至

常常想走到“空山新雨后”中的空里去，那种空是夜半的钟声传来，如缕缕云絮轻灵飞舞，飘落到湖心客舟中的酒杯里；是茫茫雪地的寒梅，在冬天的风霜里凌寒独放，将一枝暗香浮动送给月色皎皎；是对着幽谷啸叫而漾开的回响，仿若水面荡起的涟漪，惊起一滩鸥鹭。

在这样空寂的山林里走着，野花常常绊住前行的脚步，它们肆意地开满蛮荒小径，透着淡淡的洒脱，就像水风飘然而过，吹皱一湖碧波清涟时的温柔；像摇摇晃晃坠落的松子，玉碎成渐渐远去的跫音；像诗人飘然欲仙的衣袂，熏染着酒香与月光。

当阳光穿过浓密的翠叶，片羽般安然降落，如绵绵的春雨轻声耳语，在巨幅的褐色画纸上潇洒着墨。

风过，碎影摇曳，亮光斑驳，流淌出一条银光闪烁的河。几缕鸟鸣从林深处传来，滴落在花蕊中央，沉醉，酝酿，等待甜蜜的芳华绽放。

山路旁的清溪奔流着，喧闹着，一如少女柔滑的冰肌，闪耀星辉。鱼儿成群结队，时而如缓缓升起的浮烟，一步一莲，投入到藻荇温柔的臂弯里；时而如离弦的箭，电光石火间，俘获甘之如饴的美餐。

卵石在溪底沉睡，茸绿装饰着它的睡睫，叮咚作响的流水声，装饰了它的梦。我仿佛也变成了一块无言的石头，带着对前世的爱恋与今世的欢喜，坠落，深潜，直到消失在梦的最深处。

继续往前走，一座古寺的身影若隐若现，蒙上一层落日余晖的淡淡金光。未窥全貌，先闻其音。僧侣的诵经声此起彼伏，好似海面上翻滚的浪涛，一层一层席卷而来，洗濯混沌迷茫的内心；又好像一粒菩提的种子落在荒瘠的生命中，慢慢地生根，发芽，繁茂，成花。

即至在古寺中留宿，才更明白清净的含义。端坐在瑶席上，看屋内炉香氤氲成云雾，恍如此身早已与万丈红尘撇开了界限。窗外花红映月，美得如六月的飞雪，是一场看不见的虚幻。也许一夜之间，绿肥红瘦，花瓣回归泥土，缕缕香魂也会跟着月光一同消失不见。

我又能得到什么呢？不过是一涧芳与一山月吧！涧芳盛开到坠落的过程，一如山月盈亏的流转，走过漫长的沉默，直至轮回，重生。

钟声响起时，笼罩着一切的黑暗渐渐退去，天边又出现了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