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很大的一种痛苦,是贫穷。
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从小到大是一个贫穷的人,哪怕我现在长大成人,我依旧是,所以几乎在每个闲暇的时刻,我都在经受这种痛苦的折磨。
因为物质上的贫穷,我从小就必须为花钱这件事情编织各种各样的原因,因为在掌握着绝对话语权和资金支配的父母亲那里,非必要不支出是他们勉力维持这个家庭运转的最高原则,于是所有与生存不强相关的东西都是不必要的,哪怕那个东西能让我开心。
这本来是件很残酷的事情,如果他们一直是拒绝,我可能会学会还以同样的冷漠和拒绝。
但是,很多时候,因为我表现出来的迫切想要,往往他们还是会一边更辛苦地工作一边如祥林嫂一样唠唠叨叨地给我。
那种时候的得到,我其实已经体会不到快乐,深深的负罪感和愧疚感在我内心深处滋生,我能清楚的知道这结果是源自我的任性,我的不懂事,以及他们的宠爱和容忍,所以我无法再感受到最初兴奋想要得到的快乐。
所以,后来我就学会了伪装,我想要的东西我装作不想要,我看重的东西我装作不在乎,我戴着更冷漠更无欲无求的面具去当那个不对别人过多要求的小孩,但那是我的内心还是火热的,因为我期盼长大,我期盼有一天我能自主地挣钱,去光明正大的得到我想要的,而不用再背负对任何人的愧疚。
那个时候,我只是物质上的贫穷,所以我的痛苦其实很微小的。
真正的痛苦源自我开始挣钱领工资,也就是我真正能自主挣钱,工资落袋的那一天。
我看着银行卡的里数字,我计划好了每一分钱的去向,我开始在网络上下订单,收快递,然后在父母亲惊愕的眼神中,他们默默地数着我的每个快递盒里的每张订单,然后十分精准地计算出我的花销。
于是,一场场类似于精神折磨的谈话就贯穿了我之后的每天生活。
去餐厅吃饭,是不卫生,白花钱;去学画画,是三分钟热度,白花钱;哪怕只是深夜里不开心了点个外卖,也是懒惰浪费钱......
他们是我的父母亲,他们深深地爱着我,但是却很难容忍我花钱,因为似乎我每多花出去一点,我未来的人生就毁掉了。
我有试图去理解他们,理智告诉我,他们是经历过贫瘠的一代,所以可以理解。
但是我非常痛苦,我用痛苦工作挣来的钱却不能用来购买快乐,必须得攒着为我好,可怕的是,我不知道我此刻都不好不开心,我未来会怎样开心起来?
我知道这样的想法极其不负责任,我不喜欢工作,我只是喜欢工作得到钱然后可以支配得到我想要的,我以为这是我的自由。
可这一场场谈话甚至是谩骂,没有改变我,却成功地让我患上一种花钱要背负一种莫名罪恶感的症状。
你能想象吗?我一花钱,就要背负谩骂和辜负父母期待的负罪感,但是不花钱,我就很难摆脱我无法支配自己劳动所得的那种贫穷的痛苦。
于是,我开始有了精神上的痛苦,我不明白我的人生为什么是这样的
我没有钱,不会挣钱的时候,需要努力伪装出那种不喜欢花钱,不想要好的东西的惺惺作态的样子。
可是等我有钱,可以想办法用各种方式挣钱的时候,我还是不可以花钱,不可以得到,我更能深深地体会到那种贫穷感。
挣一千太少,不可以花,挣一万,刚好凑整存银行,抠抠搜搜攒十万,都得为未来的房子车子孩子预备好。
在这个过程中,我的工作很重要,但是我的快乐不重要,因为我贫穷,因为我得抵抗未来的贫穷,所以存折上的数字,我无法支配。
那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钱是永远不会够的,所以可能就算是在未来,我也没办法自由地支配,因为我是它们的奴隶。
我写下这些,不是想责备父母亲,我只是想责备贫穷,是物质上的贫穷,更是它之上衍生的精神贫穷,而落到尾声,我依旧还是当年那个孩子,被所有的一切裹挟着,重复地工作,只能花一些必要的钱,然后感受痛苦去逼迫自己躺平和内卷,世界的一切美好对我毫无意义,因为资本用低廉的价格几乎买断了我的一生,我的每份精力和时间都被明码标价,哪怕只是一分钟的分神,都是不够努力不够勤奋,所以我活该贫穷,我注定贫穷。
这就是活着,这就是贫穷,这就是我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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