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巨头桥，行人不敢夜间出行〉黄陵县、田庄境内沟壑纵横，塬上土地贫瘠地形复杂，自然灾害频繁，解放前人民受尽各种苛捐杂税，土匪抢掠、地主豪劣盘剥，劳苦大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时间又穿越到解放前民国
某年传说古老的巨头桥神秘诡异，常有豺狼鬼怪出没，那时田侯庄塬上人提起巨头桥，令人毛骨悚然……每到夜深人静行人稀少，无人敢从此经过，如若夜间有急事非要出行，必须三人以上结伴而行……）
话说葛伍家就住在田庄街上，他家中七八口人，上有老下有小，袓祖辈辈靠种地为生。一家人老实勤俭，葛伍更是老实出名。到了葛伍这輩，街镇上来往人多了，他寻思着开了个豆腐房，逢年过节做豆腐补贴家用。他家做的豆腐鲜白滑嫩，在方园几十里是出了名的。一家勤勤恳恳，日子还免强过的下去。那年腊月呼啸凌冽的西北风寒冷刺骨，接近年关葛伍想去县城卖豆腐。
前一天下午，葛伍媳妇对葛伍说："娃他爸我上午把黄豆泡好了，天黑之前你把柴劈好，到咱老场水窖里，把水瓮担满”。"知道了，柴我都劈好了，你不要唠叨个没完，我这就去挑水”。
葛伍精瘦细高，一米七.八的个头，大裆裤黑棉袄，腰里扎条白布带子，脖子上撘个烟锅子，头戴一顶破棉帽，常年累月干农活卖豆腐，身板还算结实。出了大门，村旁的老槐树挂有几片坚守的枯叶……大风刮的树梢嘠吱嘎吱乱响，葛伍担着水桶，从槐树下经过，西北风呼啸着，吹的人眼睛都睁不开，他缩头缩脑佝偻着身子，费了半天工夫才把水瓮挑满了。这时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残阳如血，老父放羊归来……
腊月天孩子不上学，有上沟里砍柴的，还有去邻家串门的，也有在院子里玩的。葛伍把一个空水瓮搬到窑洞中间，灶台上放着一大瓦盆泡好的豆子，缸上架了一个十字木头架子，他又去院子搬石磨。看见老父亲把羊圈好，蹲在房门口只顾吸烟。想叫父亲帮忙，又怕父亲跑了一天太累，不让父亲帮忙吧！石磨太沉。
父亲是位华严长者，貌古稀奇，双眉花白，胡须稀疏，上身穿件黑老布棉大袄，旧蓝棉土布裤子，腿裤角扎有白布带子，双膝盖上还有布丁，一双又黑又破的黑棉鞋，鞋前磨破了一大块，他眯着眼睛，蹲在瓦房门口吸烟，看都不看儿子一眼，葛五对父亲说：爸，再别吸烟了，过来撘把手，父亲咳嗽了几声，磕掉烟灰慢腾腾站起来，顺手把烟锅子撘在脖子上，佝偻着身子，这才走过去给儿子帮忙。
父子俩把石磨搬进窑洞里架好，葛五媳妇大声喊到！"丑女…丑女…死到院子弄啥哩！快给灶前抱些柴，我和你爸要磨豆腐了。”"听见了，我不玩了抱柴去，你俩玩吧。"邻家囡囡说："天快黑了我也回去了，明天再来……”囡囡开了大门准备回去。"明天还来不来，"毛蛋问？“明天……不一定”。"噢知到了！"…老父亲脱掉鞋上了炕，蹲在窗台下又点了一锅烟……老母亲小脚，背有点驼，一走三晃，出出进进忙个不停，嘴里唠唠叨叨，一会说毛蛋把衣服弄脏了，一会骂丑女不听话……一会扫院，一会喂鸡……完了又去房里纺线去了。不一会房里传来嗡嗡的纺线声。
小孩们不怕冷，小手冻的通红，还在院子跳绳、踢毽子，玩的非常高兴。院子一群老母鸡在大红公鸡的带领下，正在茅房外的粪堆旁刨食吃。一只老花猫懒洋洋睡在房门口，还有几只小猫在院里跑来跑去。老父亲吸完烟一声又不哼，磕掉烟灰跳下炕，手提烟锅子佝偻着身子，一阵猛烈的咳嗽，穿了棉鞋，头也不回进房里去了……
开门！开门！刚关好的大门被人拍的乒乓乱响……葛伍媳妇走到院子里问："谁呀，用那么大的劲拍门干啥？别拍了，我这就来开门”！赵保长带了几个身背长枪的保丁，闯到院子问？"葛伍那里去了，叫他出来说话”。葛伍正在窑洞里忙的不可开跤，听见院子有动静，掀起门帘来到院子说："赵保长天这么晚，你来我家有事吗"？赵保长哼了一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年关到了，各家各户要缴各种税和捐款。对了！你家欠的税款几时能缴齐？到年底了再不缴，可能说不过去”？还未等葛伍反应过来，葛伍媳妇说："保长大人你記错了吧，税我们不是缴过了吗，怎么还说欠款几时缴齐？""哦！是我没说明白，这次是上边追加的，我也没办法”。
"怎么税还没完没了了。”赵保长接着说："前方打仗，上面又追加了壮丁税、人头税、营利税，和几种捐款。对了，你家做豆腐卖钱，就是作营生。是要比其他家多缴一项营利税，这次上边催的紧，一分都不能拖欠。”"等等…你说我们家还要比别人多缴税，为什么？噢！就因为我们家做豆腐，人勤快就应该比别人多缴？姓赵的你娃闹明白，老娘不是三岁小孩好糊弄，给我家收的税和捐如果和别人一样，别人多少我缴多少，如果看我们家人老实好欺负，你多加的税，我们一文也不缴，看你能把老娘咋的"！
赵保长用手拍了一下挂在胸前的合子枪，恶狠狠的说："葛伍家的你弄清楚，我手中的枪也不是吃素的！你如果敢抗税，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你们家常年做豆腐，这是板上钉钉子的事实，要加营利税，明白不”？葛伍拉开老婆，小声对她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里那有你们婆娘家的什么事，一边去……”他点头哈腰，忙从腰带上抽出烟锅子，皮笑肉不笑的对保长说："赵哥别和婆娘家一般见识，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大人有大量，来吸口烟消消气，这税款和捐我们给你准备就是……”赵保长沉着脸说："这就对了，明天中部城里逢集，你家多做些豆腐，后天早上把钱凑齐了，给我送到村公所。如果不按期缴钱，这个年谁都不好过……"说完领着几个背枪的保丁扬长而去……
保长走后，葛伍媳妇用手指了一下趙保长的背影，又小声骂道，“出门叫驴拉车撞死，再让狼把你叼去吃了。明明是你要贪污，还说是上边追加的税和捐，还让老百姓活不？”"回屋干你的活，上边如果不摊派，我想保长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怎么那么多事，叨叨的没完，收税又不是只收咱家的，天下乌鸦一般黑，咱们小小百姓不忍气吞声，又能咋的？人家给几壶喝几壶，那有咱小百姓叨叨的啥。”
葛伍媳妇骂到："平时老实巴交的，三脚踢不出一个屁来！人家给几壶你喝几壶，照这样下去日子还过不过，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葛伍再也不吭声了，一会儿窑洞里响起了隆隆的磨豆腐声……俩个人磨豆腐，必须配合好，一边推磨一边往磨眼里倒豆水，不一会乳白色的汁液就流进水缸里。
葛伍媳妇说："丑女把柴抱回来放好，给锅里把水添上，然后把火点着。"知道了。葛伍和媳妇磨豆腐，女儿烧水。俩个人又你一言她一语争闲话了，葛伍说："你听人说了没有？咱村的牛二媳妇胆子也太大了，嘴也烂，听说昨天骂人家包长，才让人家把她关进村公所。”媳妇说："牛二家的媳妇比你们男人都强……哼！胆小如鼠，只怕树叶落下来把你的头砸了……人家牛二媳妇就硬气，要是给人家多加税，那她不跳三尺高骂街才怪呢”。葛伍说："牛二媳妇强个啥，那叫逞能。人常说弓硬废弦，人硬废钱，我那叫变通，能软能硬才是光棍！”媳妇不高兴了，她说："变通个屁！你家钱多烧的是不？怎么就白白送人，见了保长就像老鼠见了猫，点头哈腰，当你的光棍去，一付奴才相。""你…你……谁是奴才？牛二媳妇不逞强能让人把她关起来吗？”"你声再大些，怕别人听不见咋的”？人常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俩个人鸡一嘴，鹅一嘴，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
"天黑了，都死到外面还不回屋！"葛伍媳妇很生气的大声喊孩子们回屋。葛伍装了一锅旱烟坐在炕沿上大腿压在二腿上，一边吸烟一边生闷气。几个孩子也玩累了，听见母亲喊叫小心翼翼进屋脱衣睡觉，本来就睡的几个孩子，见父母又开始吵架。觉也不睡了，坐在炕上瞪着惊恐的大眼睛看着大人……一会孩子的奶奶推门进来说："你们不好好干活，伍儿明天还要进城赶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吵什么……吵……”葛伍说："妈没事……你睡你的。娃娃们快睡觉吧，”"你们俩吵的大门外都能听见，娃们怎么睡的着，全不怕外人听见笑话……”
大女儿见奶奶进来敢紧钻进被窝把头一盖，突然又把被子揭开！坐起来对奶奶说："奶奶他俩个吵架，我知道是谁的错……”睡你的，你个醋壶还嫌醋不酸是不？二女儿被着棉衣坐在炕上一声不吭，只有小儿子小女儿没心没肺，早已呼呼大睡。本来赶半夜豆腐就做好了，结果两个人吵架，一个坐在灶前抹泪，一个蹲在炕上吸烟谁也不理谁。这样干干停停，天约三更豆腐才做好。葛伍说："老婆我明天还要去县城赶集，你拾掇一下，我先睡一会。”媳妇没有好气的说："爱睡不睡……”"咋，还生气”媳妇没有搭理，只顾收拾东西……
天色微明大红公鸡跳上墙头，不停的啼叫！天阴沉沉的，一只乌鸦在门外的老槐树上不停的的乱叫，挺烦人的。葛伍起来上了一趟茅房，提着裤子扎好红裤带，从茅房出来，那只乌鸦还在老槐树上乱叫，一会一只两只三只……"今天怎么回事，喜鹊不叫乌鸦叫，真倒霉！”他冷的浑身打颤，赶紧跑回窑里。把门外老槐树上乌鸦乱叫的事对媳妇説了。
媳妇的气已消了大半，她唉声叹气说："奇怪我这右眼皮也跳的厉害，要不你今天不去县城了。”"那怎么行，咱卖了豆腐还要交税交捐，买年货，眼看年关尽了，什么东西也没有准备，万一下起大雪，这年可怎么过？”老婆说："要不你今天就在近处转转，把这锅豆腐卖完就行。”"你不知道如今快过年了，农村家家都做豆腐，咱们家的豆腐做的再好也卖不出去，""反正我这眼皮跳的厉害，""你是昨天一夜未眠，劳累过度。""那门外的乌鸦乱叫是怎么回事？”"这个……这……”"不要这个那个还是不去的好。”
葛伍坐在炕边上，右腿架在左腿上，一边吸烟一边低头想心事。他们俩谁也说服不了谁，短时间的沉黙……老父亲起来在院子一阵咳嗽，然后看看院外的老槐树，只见老鸦还在不停的乱叫……父亲在院子说："小伍你今天最好不要进城了，我看这天阴沉沉的好像是要下雪，万一下午赶不回来……""爸！我知道了，你放心没事”。老父亲听了后说："我放羊去了，你如果执意要去，那回来早点"。知道了。
最后葛伍把烟灰往炕沿上一磕，跳下炕说："我意已决，今天如果不去，明后天再下一场大雪，城里去不成，一家人的年可咋过"。老婆没再言语，上了炕衣服也不脱，拉了条棉被盖在身上，倒头便睡。葛伍收拾停当，切了点咸菜，用开水泡馍吃了点，担上豆腐担出了门一直往西去了……
刚刚走到村西头，村里的张老汉和李老二，从村里出来，也去赶集，葛伍担上担子装做没看见，自顾往前赶路，忽听后面有人喊！“葛伍老弟等一等，你又去哪卖豆腐”？葛伍扭头一看二位拉了头小毛驴在后喊他，他把豆腐担从右膀又担到左肩膀上，放慢了脚步，一边往前赶一边说："老张叔你二位也进城赶集去？李老二说："天这么早你就担上担子出了门，是不是昨天晚上做豆腐又没睡？”"唉！没法子，一大家老的老，小的小要吃要喝，不卖豆腐咱再能做啥？”
但见张老汉牵着驴，弓着腰身穿长袍短卦，背着撘连，头戴一顶发黄发黑脏不拉叽的破棉帽，瓜子脸高额头满脸皱纹，干憋的阔嘴巴，八字胡，三角眼，扎着裤角，穿一双黑老布棉鞋，嘴里含着烟锅子，咳嗽了一阵子，脸红脖子粗。一口痰卡在喉咙硬是吐不出来，憋的小眼晴里尽是泪花，好大一会才噗的一声，一口浓痰吐在冰冷的干草里。这才沙哑着嗓门说："大侄子走慢点，起的那么早，进城赶集也不说一声，你胆子也不小，天还早呢，一个人敢过巨头桥……""噢，张叔放心白天没事，我这不是早早赶路，下午早些就回来了，再说今天逢集路上人多没事。""我看你眼圈发黑，印堂发暗是不是……”
“再别提了，昨天晚上和娃她妈吵了一架。"“唉！大侄子可不是我说你，有句老话叫什么来着？”李二穿的比较单薄，薄棉袄腰里缠一旧白色老布带子，斜插一个长烟锅子，双手筒在袖子里，跟在毛驴屁股后面，缩头缩脑冷的瑟瑟发抖……从驴屁股后面跑到前面接上话茬说："没吃卯时酒，昏昏睡到酉，么骂酉时妻，一夜受苦凄……”张老汉又说："对就是这一句，你算是吞到屎尖上去了。"李二被抢白了一句，瞪了一眼张老汉又溜到驴屁股后面再没言语。张老汉又说："你晚上和媳妇拌什么嘴？”"别提了，没有大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言不合就吵起来了。"李二紧走两步又说："两口子在一起过日子，碟子和碗都有碰磕处，小事让着点，你那毬脾气我还不知道，一说二打三拔毛，豆大点事也火冒三丈。”唉…唉！不由人我这个人……“张老汉吸了一口烟又说："你贤侄人勤快能干，样样都好就是脾气得改改……”"叔说的在理……”
三个人走着聊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巨头桥，但见满目荒凉，云山雾罩、冷风嗖嗖……放眼望去千沟万壑。窄窄的巨头桥连接东面和西边，东面是田庄塬，过了巨头桥就是候庄塬，这里行人稀少荒草遍野，常有野兽飞禽出没。葛伍担上豆腐担脊背发凉，头冒冷汗，不知是走路热了还是走到桥上心有余悸……三人谁心里都明白，快快赶路闲话少提……
要知后事请看下集。
陕西省、黄陵县
作者李明方
二O二O年十二月三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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