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惊梦》是白先勇先生的短篇小说,收录在《台北人》里,先生用西方小说的技法写东方没落贵族的最后一点浮华的梦,在铿锵锣鼓中,回首繁华如梦渺,曲终人散。
能写这样的小说,除了先生的家世渊源也和他的学识渊博有关,说到底还是世家子弟的文化底蕴深厚。
这篇小说,时间线极短,仅仅是晚上一个宴会的始末,但是作者笔力非凡,人物众多各有风情且光彩照人,场面上是富贵人宴会上的觥筹交错还穿插着戏剧的舞台表演,让人目不暇接。
故事很简单,出身秦淮排行老五艺名为蓝田玉的钱夫人出席台北的一个宴会,主人是昔日的秦淮姐妹之一桂枝香。宴会中姐妹们陆续出场,也把过去一点点带入到读者的眼里。
宴会上见过诸多姐妹,其中重点写的有桂枝香的妹妹蒋碧月和她自己的妹妹月月红。这两个妹妹都干了同样的事情,踩着姐姐上位截胡了姐姐的爱人。
蒋碧月穿了一身火红的缎子旗袍,两只手腕上,铮铮锵锵,直戴了八只扭花金丝镯,脸上勾得十分入时,眼皮上抹了眼圈膏,眼角儿也着了墨,一头蓬得像鸟窝似的头发,两鬓上却刷出几只俏皮的月牙钩来。
蒋碧月是桂枝香的亲妹妹。
月月红穿了一身大金大红的缎子旗袍,艳得像只鹦哥儿,一双眼睛,鹘伶伶地尽是水光。
月月红是女主蓝田玉的妹妹,文章中后面频频出现在钱鹏志口中的老五就是女主。这点描写很有张的风格。
白先生的一些场面和人物描写,让人容易想到张爱玲的文章。衣着饰物以及肖像,还有人家的内景摆设,容易想到《金锁记》《第一炉香》,大户人家的女人的风华美貌,家里精美豪华的摆设。
写蒋碧月手上的镯子铿铿锵锵,就进入了舞台的感觉。
还有精彩的就是作者把昆剧《牡丹亭》中的《游园惊梦》部分完美地和情节合二为一。
当初因为蓝田玉唱《游园惊梦》被钱老看上,他虽风烛残年,然有钱有势,会疼人。到此时,钱夫人已经是孑然一身。
宴会上大家期待着钱夫人来一段《惊梦》,可是她被蒋碧月和月月红灌了酒,醉了。在半睡半醒之间,和着台上的《游园》唱腔和锣鼓,先生来了一段流水的意识流,读起来耳边仿佛响着鼓点,短句,不停地换人物场景不停地反复,铿锵有力,像舞台戏剧的呈现。
这一段意识流在月月红郑彦青和钱鹏志身上反复流转,揭开了她昔日的被惊的梦,揭开了她内心的隐情。
月月敬酒时,她嫌妹妹不懂事,可他郑彦青也来敬酒,心里埋怨他不该来胡闹。这样写,把感情就泄露了,和妹妹疏离,埋怨她不懂事是真埋怨。埋怨郑胡闹,有嗔怪的意味,关系非常。
他喝得两颧鲜红,眼睛烧得像两团黑火,一双带刺的马靴啪哒一声并在一起,弯着身腰柔柔地叫道:夫人——
然后她又被人灌了几杯,头有些沉重,靠着沙发上休息。插了一段蒋碧月的《贵妃醉酒》,然后开始游园一段,她开始神思恍惚。
进入意识流。
这一段很妙,思维跳跃,但始终在她过去的那一段情里。妹妹强着她喝酒,郑也来闹。
然而他却偏捧着酒杯过来叫道:夫人。他那双乌光水滑的马靴啪哒一声靠在一处,一双白铜马刺扎得人的眼睛都发疼了。他喝得眼皮泛了桃花,还要那么叫道:夫人,我来扶你上马,夫人
暗示着郑曾是她的爱人。郑彦青是钱的副官,贴身照顾,年纪相当。但是妹妹横刀夺爱,因为她和郑不的关系能见光还很危险。
她的思绪就反复跳到师娘的话上:可惜你长错了一根骨头。妹子,冤孽,他是姊姊命中的冤孽。
还有钱老对她的怜惜。
可见她对郑用情很深。
这一段梦,有着过去的繁华之梦和憧憬,更多的是留恋和不甘。
醒来,人家叫她唱《惊梦》,她有些恼怒,拒绝了。
宴会终了,别的姐妹都有车来接,唯独她没有,来时,她是搭车来的,想当年,桂枝香连办宴会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她似乎是最落魄的那个。
也是惊梦。
看过来,这个标题就很妙,信手借了来。《游园惊梦》是她当初的出名的曲目,是她这一生的缘和宿命。
而牡丹亭里的《游园惊梦》,是一段生生死死的爱情传奇,其中惊梦一段是男女之情的一段,拿来用在钱夫人身上,妙而含蓄。作者未曾替钱夫人吐露一点情,而情已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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