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九岁、刚上四年级的小林,除了指尖陀螺之外,最喜欢的就是发呆了。他发呆的样子在大人们看来又蠢又呆,可爱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某处,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像只安静的仓鼠。
不仅周围邻里,就连父母都觉得他很内向。记事以来,他就很少与人们打招呼,这也是父母和其他长辈们认定其“内向”、“不懂事”的一大根据。其实,他并不仇恨“打招呼”,他只是觉得无必要,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和他关系好到能够随意“打招呼”。
他只是想把自己认为足够尊重的事,放到值得尊重的人身上,仅此而已。
他觉得这对于自己是正确的,虽然他总是因此受到批评。
平淡的日子里,偶尔会有路过的长辈来串门。他们有些是父母的朋友、同学,有些是亲戚。无论哪一类,父母都会郑重其事地要求他叫对方一声“叔叔”、“阿姨”之类的敬称,好像对方和自己家存在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伟大情谊似的。对此,小林眼中的真相是:“伟大情谊”并不(也许是从不)存在,“打招呼”才是最重要的。
长辈们知道他只是个内向的蠢孩子,对于他的沉默通常并不计较什么,但也不再与之多话就是了。谁都这样,然后在某一天谈起这个“蠢孩子”的时候说:“小林那孩子啊,我知道哦,我们都了解他,真是又蠢又内向呢。”
这一天是母亲的生日,她做了好大一桌子菜,邀请了许多亲朋好友。饭前,长辈们有的围在电火炉边聊天嗑瓜子,有的三五成群打麻将,有的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只有小林貌似什么也没做,就坐在角落里看着手里旋转的指尖陀螺发呆。
在此时这个充斥着长辈们的家中,小林逐渐透明化,这不仅是他内心的意愿,亦是长辈们的默认。只是个内向的蠢孩子罢了,不足在意。
到了饭点,当长辈们都围聚在一张桌上吃菜聊天、相互敬酒时,小林清楚地感觉到:气氛变了。平时井河不犯的长辈们向他主动搭话,尤其是大伯和姑姑,整个人更像是被替换了人格,变得格外热情。
大伯往他碗里夹了只鸡翅,说知道他最喜欢遥控汽车,要给他送一台最好的。
小林并未点破他并不喜欢遥控汽车的事实,一方面大伯的热情让他不难接受,一方面还没玩过遥控汽车的他也想尝尝鲜。
姑姑听说小林的期中考试不理想,表示很关心小林的成绩,回头送他一套经典的学习资料。
小林讨厌没完没了的资料和作业,但出于对姑姑热心的回应也并未拒绝。
他不止一次地奢望过,如果人们的这种“热情”能够始终维持而不局限于酒桌或某些别的什么特定环境,生活一定会更加美好。
而事实也再次证明,奢望终究只能是奢望。最终他没有等来大伯的遥控汽车和姑姑的学习资料,虽然并不意外,失望多少是有的。这一切注定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做个“内向的蠢孩子”。
他失望着也困惑着,直到多年后当他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的沉默的抗拒,只是一切徒劳的开始,他才忽然意识到:
原来不止是酒桌上的大伯和姑姑,这世上的每一个人,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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