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安排三月去广东出差一星期。
这些年交通工具变化得真快,原来横在腿前的长条桌子换成了胸前正正方方可折叠的小垫子,临窗坐着的那个人把帘子拉得老开,刺得三月眼睛眯成一条缝,想要看仔细点,却只有黄黄灿灿的一片。
到底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倒是这光芒让她想到小时候和邻居在溪里抓鱼的夏天。
裤脚挽到膝盖处,右手拿着从家中偷偷藏出来的红色塑料篮子,凉拖扔在岸边的水泥石阶上,蹑手蹑脚地,顾不得由脚底传来的痛痒感,靠近拟细鲫。都是同样的方法,小伙伴偏生能一连网住数条,到自己这儿就不行。烦躁起来便提议去溪旁的桃林摘桃子,这个季节的桃子最是甜脆。正张望着哪棵桃树卖相好看,谁知主人在桃林深处放狗出来,吓得两个小女孩跑回了家。
别以为事情就结束了。农村小洋房的院子种着应季的青枣,小小的但甜。力气大的三月经常把小伙伴抱着拼命将她往上窜,只是主人会冷不丁开门出来,抓个现行好好教育一番。夏天仰着脖子看枣子的好坏却总是看不清,扰乱视线的东西格外像现在正刺着双眼的光芒。
还有高考冲刺的最后几十天。每天的太阳都是从东北升西北落,三月会这么清楚全靠教室北边外开的窗子反射的折线,那段时间不论什么时辰只要朝着这个方向时常能看到飘摇的热气,空气里全是廉价咖啡的麻油味道。她有一段时间连着几天拿咖啡当水喝,结果喉咙里像是被卡痰了一样,磕得生疼,停了几日又喝上了,说是上瘾了但这几年倒是再也没有碰过。她不同于班里其他的女生,忙乱的复习之余还有男朋友的慰藉。
应该对这场景是羡慕的,上大学没多久她就谈了人生第一场恋爱。每天像是炫耀一样,男朋友像小书童似的,在自己没课时就坐在,哦,是睡在她旁边。一次文学老师点名时发现多了一位,开始还窃喜自己的课居然有其他专业的学生过来听,可在了解了之后又不免数落几句。三月有点不好意思,但下节课仍旧将小书童带了过来。没人正真关心她到底有没有男朋友,就好像根本不会有人注意有一天她开始和室友同吃同往,不再是风里雨里坐在小电驴的后座了。如果还有点印象,会记得分手那天也是个大太阳天,晴空万里,却倒不像小时仰头看枣子优劣时那么的刺目。
大学毕业,她从二线城市辗转到一线都市,坐的是老旧的火车,车厢里全是南来北往的人。有望着窗外不熟悉风景的人,有死死紧抱手中行李不敢喘一口大气的人,有磕着瓜子摆龙门阵的人,有嘴里嚷着“让一让”起来走向茶水间的人,还要数东北人的大嗓门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三月走出终点的站台是一阵眩目,那时候她还不清楚城市的镜面建筑会成为光污染的介质,夺目,是她对这座城市和未来的期盼。
高铁在南下,日头也渐渐升高,三月好不容易睁开了双眼。还奇怪怎么临窗人没事自己反想起了这么多,原来是邻座放在折叠小桌上的水杯映射着南方的白日。她越过邻座,“哧啦——”合拢了帘子。
坐下遂闭了眼,想想年少还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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