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

 被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叫醒，睁开眼的第一秒起，浅浅的梨涡就挂在了她脸上。

 今天，是七夕呢。一年一度女儿乞巧的日子，虽然再没有人能教她如何穿针，但曾经的十几年时光，娘温言细语地告诉她的那些，她都记得。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她慌忙把放在枕边的东西抓在手里藏到身后。俊逸出尘的男子看着她微微皱眉，把手里端着的粥放到一边的几案上，朝她伸出手。

 “拿来。”

 她瞪着他，翻了个白眼，装作若无其事地到处乱瞄，坚持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把手往出一伸。

 “这是什么？”他轻轻拈起来，眼带笑意地问。

 “你！这是发绳，看不出来吗？也对，反正你就爱披头散发，还我算了！”她恼羞成怒，身子前倾欲抢回来。

 他学她把手往后一藏，另一只手接住她，低下头，下巴在她头顶上轻轻蹭了蹭，温柔地说：“我很喜欢，这是我的了，别生气啊，乖，咱们吃早饭。”

她顿时静了下来，面色泛红。别扭地说：“谁稀罕你喜不喜欢。”

 他转身去端粥，她坐在床边眯着眼看阳光勾勒出他好看的轮廓，就是这样看着，心里都充满了幸福。

 记得小时候的一个秋天，爹娘都不在家，她被爹爹抱到院子里，坐在竹椅子上晒太阳。百般无聊的她向各处张望，刚刚从一群归雁上收回视线，就惊讶地看到，门边的树上坐着一个少年。

 长得真好看啊。坚强地没有色令智昏的小姑娘抬头望着他，问：你是谁？

少年看也不看她，随手指了指身边的树干。

她顿住，半晌，又执拗地问：你从哪儿来？

  这次他懒到只是用目光扫了那树一眼。

她哼了一声，打量着那棵树。辨认了好久，才说：这，这是木樨，爹爹跟我说过，喂，你从这里来，那你叫木樨？

 少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点点头。

 她被激怒了，大声冲树上的少年喊到：我看你叫木头才对吧！

随你。清冷的两个字掉下来砸在她头上，她狠狠地瞪着他。

过了很久，他终于低下头看她：光盯着算什么本事，来打我啊。

她眼里的光芒一下子暗淡了，低声地，有点忧伤地说：我不能走路。

少年怔了一下，神情有点窘迫，半天才开口：哦，以后能走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又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不过，爹爹给我做了这个竹椅子，装着轮子呢，他经常推着我上街，给我买很多好吃的。

 咚地一声，少年从树上轻盈地跳下来，带落一阵扬花，木樨小小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飞在空中，她被尘土迷了眼。待感到竹椅一动时，他已在她身后。

那天的黄昏降临前，他推着她在院子里一圈圈地走，在她为一朵菊花侧目的时候停步，和她一起摇着木樨树制造落花雨。她咯咯的笑声回响不断，连落日都沉得格外缓慢温柔。

玩累了，看着天边的霞光，她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甜甜一笑：木头哥哥，谢谢你，你真好。

少年瞪了她一眼，她笑嘻嘻地冲他做了个鬼脸。还未等他开口，她又匆匆忙忙地说：我爹娘要回来了，今天就玩这么久吧，明天……你还来吗？

他看着远处山顶的一层金边，应了一声好。

  于是那一晚她都在想着一个人冷淡的怔愣的微笑的样子。

   第二天看到他时，少年觉得面前的小姑娘眼角都要飞进鬓边了，忙踹了一脚无辜的木樨树，花瓣飞进她的眼睛。

 “你！”她喊了一声，又笑起来，“你真的来了，太好了。”

 很多天，很多月，很多年之后她渐渐地忘了这句话，当他不知不觉地已经成为了她生活的习惯。

看她半天一口未喝又出神，男子叹了口气，抬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想什么呢？快喝粥，小心凉了。”

  她笑的眉眼弯弯：“没什么啊，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事儿呗……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带我去镇上，从包子刘家直接拿了两个包子给我，都没付钱？”

  他神色微动，很快又顾自喝起粥来，听她絮絮叨叨地讲。

 “那天晚上爹爹回来的时候也带着包子，我随口说了句今天都吃过了不想吃了，看他一脸惊讶地样子才反应过来，赶紧夺过来把四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全吃了，差点撑死我……”

 “笨。”他简短地评价，然后拿过她的碗，和他的摞在一起放到一边，把她抱到那已经很老的竹椅上，推着她到了厨房，又出去把碗拿过来，开始清洗。

 她看着他，轻轻自言自语：“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不管……你是谁。”

 他似若未闻，鸟儿的婉转声盖过了她的声音，只余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她摇了摇头，也不自觉的唇角上翘，慢慢的陷入回忆中。

 记得娘走后的第二年，爹爹也病倒了。她在床前哭泣着，手被爹爹紧紧抓住，听他用最细微的，却又一如既往的有力的声音，说着他的不舍，愧疚，怀念，期许。她连连摇头，泪水布满整张脸，听爹爹说：

“……爹和娘都不能陪你一辈子，对不起，女儿……你一个人，爹怎么放心的下，对不起……一定要，找到一个，可以陪伴你一辈子的人，好好的……你好好的……”

 她嚎啕大哭，趴在爹爹身上，拿着他依旧温暖的手一遍遍抚上自己的脸。身后，站着沉默不语的，已褪去少年青涩，长成男人模样的他。

 那些日子里，他整天整天地陪着她，用几个小时时间跟她讲话只为了让她吃一点东西，夜里他抱着她，把她的头按在他的胸膛前，让她在那缓慢有力的跳动声中睡去。他没有对她说过一句承诺，但他却用行动，给了她那些缥缈诺言所刻画的不可能的幸福。

 转眼，木樨花已几开几落，年年都带来一院清香，她在树下，他在树上，仿佛重温初见，一句句对话却无比柔和。

 他收拾完，走过来把她推到院子里，一片灿烂的阳光晃着她的眼睛。“今晚会有烟火，镇上也很热闹。”他说，“想去看吗？”

“嗯，去江边看烟火吧。”她点头。

暮色四合，一袭白衣如兰芝仙姿的男子推着竹椅上素衣的女子出了小小的院落，一路沿江走着，江水还散发着阳光的温暖，两旁的山都在夜空里模糊了轮廓。

走上桥，静静停在中间，她寻着天上的牛郎织女，他温柔地凝视着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夕阳余晖下对自己笑得天真灿烂的小姑娘。

两个年轻女子从他们身边经过，其中一个好奇地打量着，偷偷对她的女伴说：看那个，镇东头的……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另一个女子摇摇头示意她别多问，拉着她快步离开。

男子搭在她肩上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没有回头，轻轻地唤：“木头哥哥。”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握住她的手，温暖而又坚定：”怎么了？”

 “为什么，她们说我是一个人？”

“因为我只想让你看到我。”他笑着，连声音都带着醉人的温度，把她温柔地包裹在里面。

 “只有我能，太好了。”

腾空而起的漫天绚烂烟火，他在她耳边许下第一个诺言，她红着眼眶，幸福从嘴角和眼角一起溢出来，紧紧地回抱住他。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本文源发地为百度贴吧“vae吧”，许嵩《七夕》同人文，作者均为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