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正在值班,大弟忽然给我打来视频电话,于是我们彼此寒暄起来。这让我有些汗颜,自从我们兄弟各自成家立业后,一年当中我打给大弟的电话竟然屈指可数。母亲有时提醒我说,你是老大,对弟弟们的事情要多关心一些,别成了家就丢了原先兄弟间的亲热劲儿。
大弟说他们原本有意暑假回家里来看看,可终因天气太热,当地的疫情又起,行程只得搁浅。他诉说了离家太远的苦恼,又说家里的女孩子将来最好不要嫁太远,思乡的愁绪让他刻骨铭心。他提醒我要注意保养身体,不要太劳累。我说,你也一样,四十多岁的人了,再也不是小孩子了。他说准备与人合伙开个店,慢慢将家庭副业搞起来,这让我感到欣慰。我鼓励他说,好好干,发挥你的经验优势,相信会有一个不错的结果的。这一次,我意外发现,屏幕上的大弟显得有些疲惫,看上去明显苍老了一圈。
我的心里一下像被什么蜇了一下,我感慨岁月不饶人,如烟的往事一下浮现在眼前。在我们兄弟三人中,大弟小时候是最调皮、最爱笑的一个。他中等的个儿,皮肤白皙,相貌英俊,也最受父母宠爱。我印象中平生第一次照的相片便是与大弟一起照的。那一天照相的师傅上门来,这关键的当儿我却跑到外边去玩去了,父亲好不容易找我回来,狠狠地剋了我一顿。我有些委屈,嘴巴一下噘得老高。那张照片是在我们家的茶园里照的,我和大弟坐在我们家的那辆红旗牌自行车上。照片很快拍出来了,只见坐在自行车前面三角架上的大弟白白胖胖,脸上笑靥如花;而他身后的我手里木讷地擎着一束茶花,看上去又黑又瘦,一副愁眉苦脸的苦态。大弟的风头整个儿盖了我去了!
大弟的脾气有些倔,他认定的事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为此他没少挨母亲的责罚。那时候,周边的农村晚上经常会放电影。为了看电影,吃罢晚饭,我便早早地跟在村子里的那些大孩子屁股后边溜之大吉。六岁的大弟也要跟着去,母亲担心小孩子的安全,说什么也不答应他去。大弟被关在家里,前门紧锁着,可他却偏偏从后门逃了出去,母亲也只能无奈地摇头。
夏天天气炎热,大弟经常与一些孩子跑到门前的小河里去游泳。那时候经常听说周边农村有儿童溺水事故的发生,大弟洗冷水澡的行为自然被母亲所不容,可正在兴头上的他哪里还听得进母亲的劝告呢?他照样我行我素,终于挨了打。母亲拿一根竹条抽在大弟身上,他却并不求饶,一副大义凛然、威武不屈的样子,尽管他的腿肚上被抽得伤痕累累。母亲喊一句:你下次还去河里洗冷水澡不?大弟倔强地顶嘴说:要去!母亲气得不行,逢人便说我家老二太犟了!
像许多男孩子多的家庭一样,我们兄弟之间有时也难免生出龃龉。有一次不知为什么,我和大弟发生了争执,两个人吵了起来,言辞激烈,互不相让。最后,兄弟二人终于动起手来,犹如两只好斗的公鸡。我们掐着膀子摔起跤来,然后相互倒地,在地上翻滚,你把我压在身下,我又把你压在身下……邻居樊大娘见了,也不拉扯,却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笑话。母亲下工回来,得知此事,狠狠地剋了我一顿,说,你是大哥应该让着弟弟几分,怎能这般糊涂呢?你们兄弟不和,就会教外人耻笑了去!我惭愧地低下了头,后来我渐渐明白,这也正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道理。
上了初中以后,随着家族内的一位亲戚举家户口迁至了江北市郊,父母也有意让我们兄弟仨将来离开农村往外奔,这是一次机遇。大弟的户口便挂靠在了那家亲戚名下,年少的他也从此离开亲人在外负笈求学。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大弟过早地成熟,遍尝了生活的艰幸,他独立生活的能力大大增强,学会了生火做饭,并且自己洗衣服。亲戚夫妇吵架,懂事的他低眉顺眼默默地走到一边,冬日里下晚自习回来的他在楼道下徘徊,只有等到家里的灯火熄了,他才不声不响地回到自己的小房子里去睡觉。
高中毕业以后,大弟开始出来跟着市内的一位远房亲戚学做生意,守店、搬货、送货、做饭、办税票,什么活儿他都学着干……再后来,他又辗转到了长沙,亲戚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的年龄也越来越大。我父亲幻想着有朝一日亲戚能帮忙给家里的老二在市里买房安家,这个愿望到底落空了。十多年下来,大弟手头到底没能攒到多少钱,随着亲戚年幼的儿子长大接班,大弟在店内的地位也变得无足轻重了。亲戚开始挑他的毛病,向我父亲诉说大弟喜欢在外耍牌、生活懒散云云。自古以来,“良弓藏,飞鸟尽,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我父亲还是懂得的,他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未必是帮了二儿子。
大弟离开了亲戚,只身赴南方打工,出来以后,他恍然觉得这些年来自己不过是做了场梦,蹉跎了青春和时光,一切又都从零开始。他很快在一加拿大籍华人老板手下谋了一份医药代理经理的职务,工作尽心竭力,干得倒也有声有色。
往事如梦,不堪回首,如今已在南方城市成家立业的大弟已越来越成熟了,我也祝福他事业精进,生活幸福!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