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跪舔”时，他们在寻求什么？

当人们“跪舔”时，他们在寻求什么？

原创： 维思逆 

有一特好笑的新闻----

大连某幼儿园给家长群定规矩：严禁“拍马屁”。

文中还采访了该幼儿园的一位家长。

果不出所料，这位家长说：“幼儿园出了禁止拍马屁的政策，太英明了！家长们都说好！”（我知道你联想到了什么，为了本公众号的生存，请不要说出来）

家长用拍马屁的方式回应了“禁止拍马屁”的规定，简直是黑色幽默，一种“马屁悖论”。

幼儿园家长群是一种特别好的社会实验工具，

非常适合研究“在特定条件下人们被迫谄媚”这个课题……

凡是进过各种幼儿园群的家长，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

那是一种在没有任何强迫的情况下，家长们自觉自愿争相对老师谄媚的神奇情景，一种家长们的“囚徒困境”。（无论你平时挣多少钱，工作体面不体面，进了家长群一秒变舔狗……）

这个新闻是挺好笑，但是假如整个社会陷入“家长囚徒困境”不知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最近人们比较流行用“跪舔”来表达“拍马屁”这个意思，更加情景化，更加传情达意。这些都是对“谄媚”这个词的通俗化延伸，为了准确表述下文一律使用比较中性的“谄媚”。

我特地搜索了一下这三个关键词，在各种名词百科和名人名言中，“谄媚”总是和“奸佞”同时出现，全部是贬义和批判。但是搜索出来的网页和文章，却基本上全是“教你如何拍马屁”之类的。

可见人们对“跪舔”这事儿的情感是很复杂和矛盾的，又爱又恨。

恨别人跪舔，溜须拍马，同时自己却希望能够更好的拍马。

可是谄媚究竟有没有用呢？

恰好最近我爸一好朋友退休了，这位叔是我爸单位有名的马屁专业户，就是我们常说的“和领导走得近”。打从我四岁起就认识这位叔，可以说是看着他拍马屁长大的。我妈以前总是埋怨我爸不能像人家一样巴结领导，改善我们家的状况。但是几十年过去了，等到他退休的时候，生存境遇跟坚持一辈子不拍马屁的我爸，基本上完全一样。

还有一个例子：我的一个同学十年前进入一家公司开始跪舔老板之路。十年过去了，他不仅在工作之外成功承包了老板的家庭琐事，工资还比新员工要少得多……

尽管这个样本量还是太小，但是已经指向一个问题：

没有任何研究证明谄媚能够带来竞争优势。

就如同在幼儿园家长群的情形。

向老师谄媚并不能给孩子带来竞争优势，但是家长还是纷纷谄媚，

一个不能带来竞争优势的行为，居然还伴随人类社会延续了下来，这是不是很奇怪？

下面我会拿出我找到的相关实验和证据来详细阐述个体谄媚和群体谄媚的WWH（what why how)。

当然这里的How我不会告诉你如何更好的谄媚，

而是告诉你如何破集体谄媚的局。

动物行为研究表明，反对谄媚会带来繁殖机会，可以说你讨厌谄媚的情绪是写在基因里的。从类人猿的时代，祖先就通过反对谄媚来获取繁衍的机会。因此每个人的内心，都不甘于做舔狗。

或者说舔狗都是暂时的，每只舔狗都有翻身的强烈欲望。

我们先从人类说起。

*谄媚是什么？---幼儿“拍马屁”行为*

       调研“谄媚”这个选题，资料非常难找。

我想知道的是“谄媚”是什麽和为什么？

而所能搜到的资料大多是“如何谄媚，怎么拍马屁别人不烦…等等…。

仿佛谄媚的价值和意义不证自明一样。

在中文互联网的搜索结果给人的感觉就仿佛

“谄媚是一辆车，别问去哪儿，赶紧上车。”

还好我找到了一个笔名克莱尔的人上传的一份关于《幼儿“拍马屁”行为》的论文。  由于人们内心鄙视拍马屁，虽然允许自己拍，当发现幼儿就已经开始拍马屁，就有点方了起来。

研究者界定了“拍马屁”行为的范围：与一般的赞美夸奖、帮助等亲社会行为的最主要区别在于，它不仅有外在的行为表现，它还带有明显的能使自己得到好处的内在目的。

(这个界定很好的指出了一个问题：谄媚的目的性。当被谄媚者意识到对方谄媚的目的性时，便不会给予相应的好处。而当被谄媚者没有意识到时，谄媚者往往能够获得相关好处。这本身意味着，谄媚其实是一种建立在欺骗上的隐性掠夺行为）

通过研究者设计的实验，哇塞！真的大开眼界---原来幼儿园是一个小世界。

孩子们会因教师的权威而谄媚，会为了逃避惩罚而谄媚，为了获得表扬而谄媚……总之孩子很容易学会使用谄媚这种廉价的社交工具。

不仅如此，更令人大吃一斤的是，幼儿园的孩子并不止步于口头谄媚，还有大量的物质谄媚，也就是送礼。

研究者最终将问题归结于教师的教育方法和家长的影响。

但其实这个结论可能是错的。

当你看了动物的谄媚行为，会对人类的谄媚和集体谄媚有更加深刻的认识。

*动物谄媚*

      当格雷格抵达时， 其他雄性大象慢慢后退， 让它接触到水槽头最好、 最纯净的水， 每次都是这样。这种占上风的局面在早些时候已经确定， 因为其他雄性大象几乎每次都没有发起挑战或竞争， 就服服帖帖。水槽头相当于首座，显然是为等级最高的大象保留的。我忍不住把这头大象称作“ 王者”， 因为它的下属排成一队， 依次把它们的鼻子放进格雷格嘴里， 就像亲吻一个黑手党教父的戒指。----《大象的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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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城邦系列·大象的政治：分层社会中的奋斗，罗振宇2019得到知识大会重点推荐（当当全国独家首发）

作者：凯特琳·奥康奈

当当

大象的社会就像一个等级森严的黑帮，其实狼群也是一样。

狗之所以从狼驯化过来，成为人类的伙伴，恰恰是因为狼和人类都有这样的等级制度，弱者要向强者表示服从，甚至讨好谄媚。狗会主动倒地，露出肚皮，就是一种“有风险的谄媚。”这个后面会提到。

你会注意到象群中，低等级的雄象谄媚的结果是被分配的更差的喝水位置，更脏的水。在动物社会中，谄媚是有代价的，就是一种损害自身利益的利他。

当象群中的雄象捉对打斗过之后，就会形成明确的等级，将大象世界的主要资源“水源”，进行划分。

服从这个分配的表现，就是前文所提到的，要有一个仪式，将大象自身最关键的肢体---象鼻放进首领嘴里，表示臣服。

主动做这个行为，和狼露出肚皮一样，是一种谄媚。

这是一个双向的信号，向首领表示你不具有威胁，接受了那块满是泥沙的劣等水源，同时首领知道你不会挑战他的权威。

双方达成一个不必冒着你死我活风险打一架的折中妥协。

你也一定会发现，除了都向首领谄媚之外，余下的饮水区也是需要分配的。

于是大象谄媚之后，还要进行一场论资排辈的内斗。

所以雄性大象的生活，主要就是媚上和欺下。

媚上决定了“可以有一席之地”

欺下决定了“你能分到什么样的资源。”

而对于最底层的雄象而言，没有下可欺，

就只有媚上和接受最少的资源一条路。

当然所有的媚上都是暂时的妥协，媚上的大象会搞政治同盟，

最后以一场腥风血雨的内战来重新决定“谁是王者”。

那些之前还频频谄媚的雄象，会瞬间反叛……

象群还有一点和人类很相似，

年轻雄象进入发情期时睾酮是平时的20倍，变得极为狂暴好斗。

此时首领也会退避三舍，不是因为打不过，

而是因为年轻的雄象进入了不怕死的状态。

首领跟他打一架，难免受伤，而一旦受伤，那些昔日舔狗们就会乘机发起政变。

而这些不服从首领的狂暴雄象，会成为雌象青睐的对象。

反对谄媚的雄象会获得交配机会。

再说一遍，谄媚的雄象能够获得饮水的位置，而叛逆的反对谄媚的雄象获得交配的机会。

大自然在进化中同时奖励两种行为，谄媚顺从与反叛。

大象的政治模型完美的解释了人类的谄媚行为，或者是谄媚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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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猴的把戏：动物学家眼中的人类关系

作者：[美]达里奥·马埃斯特里皮埃里（Dario Maestripieri）

京东

在《猿猴的把戏》这本书中，你会看到动物学家研究灵长目动物时，

有社会性的灵长目诸如黑猩猩和狒狒的社会形态都和大象大同小异。

只不过仪式不太一样，比如雄性狒狒谄媚的方式是让高等级狒狒捏自己的蛋，这种风险极高的表达忠心的方式。

黑猩猩则是通过相互理毛来社交，低等级的黑猩猩要给高等级的理毛，

而高等级的只需要被理。

一次黑猩猩之间的社交，由大量的低等级猩猩的殷勤理毛和高等级猩猩爱答不理的回应构成。

当高等级猩猩，不再回应时，低等级猩猩就要知趣地回避。

在人类中也是一样

低等级的人给高等级的人送礼，而从来不会相反。

凡是真正送过礼的人都会知道这样一个规律：

领导对你的态度和送礼次数并不成正比。

你送的越频繁，他越冷淡。

大多数领导并不会为送礼者冒较大风险去办事。

收礼的原因，仅仅是等级更高而已。

猩猩社会的另一个有趣之处，就是谄媚的猩猩一旦抓住机会抢班夺权，

当年对他爱答不理的高等级猩猩就要反过来给他殷勤的理毛，风水会轮流转。在猩猩的世界里，友谊都是塑料的。

在人类的世界里，你可以想想哪些关系是塑料的。

如果说和人类有什么不同的话，

动物社会的利他与分配是建立在血缘网络之上的。

基因越相近越容易结盟，共享资源。而那些外来的雄性猩猩，也有机会加入族群，只不过要更多的谄媚和分到更少的资源。

除非他能有朝一日击败首领。

而人类在非血缘关系的个体之间也会发生这些利他和共享。

*人类中的集体谄媚*

      当然我们最关心的是这种原始的违反人类平等价值观的等级化与谄媚的本能究竟会对我们的社会影响多大，以及有没有可能避免陷入这样的封闭的等级化轮回。

      我们人类是灵长目，人科，人属，智人……自然天然具有和其他灵长目一样的社会性。同时又伴随着脑容量的扩大，有很多发展和变化。但是知识水平，并不能改变我们的谄媚本能。

举个栗子：

当伽利略通过观测和计算发现了地球不是宇宙中心时。

反对他的人正是当时最有知识和头脑的教士们。

伽利略被软禁起来，受到种种威胁。最终他像祖先一样，放弃了人类独有的理性，屈从于谄媚的本能。

伽利略自己宣布：“我佛了，地球是宇宙中心……”

你会发现囚禁伽利略的人，和伽利略本人都受过良好教育，是当时最有知识和头脑的人。但是他们最后都做出了猿猴一样的选择，屈从等级，而非事实。

在伽利略的例子里，你会发现令其伽利略跪下的是什么?

没错---是恐惧

2003年吉布林.威廉姆斯团队利用核磁共振进行了一项实验，发现：

当人类感到自己不合群时，背侧前扣带皮层会活跃，这是人类感到疼痛时活跃的区域。2005年的一项研究表明，当意见和大多数人相左时，人脑反应和感受到压力时相同。

这意味着人类大脑工作机制会驱动我们向权威屈服。

当权威出现时，人类为了摆脱痛苦，会变得服从和谄媚。

这就解释了，前面那个关于幼儿园儿童的研究。

是教师在班级中的权威地位，而非家长的教育导致了幼儿的谄媚行为。

孩子必然会为了逃避痛苦，选择服从和谄媚。

少数发育比较快的男孩，会因睾酮浓度较高，诱发反叛心理，故意不合群，反对谄媚。而这些叛逆的男孩总会获得女孩的青睐……

对组织更有害的是权威还是叛逆呢？

这个答案似乎不证自明。

你只需要看看地球上，叛逆精神最被包容的地区和和最不被包容的地区的发展情况就知道了。

最包容的地区硅谷，以色列……最不被包容的地区……所有政教合一国家……

六十年代在美国有一个心理学实验：一个自称是Doctor的实验人员，给护士打电话，要求给病人注射双倍于正常剂量的药物。受试的护士，听到对方的头衔后，几乎都没有阅读说明书确认剂量就要去注射。直到实验人员在注射室拦下她们。

还有一项对失事飞机黑匣子的统计表明，当机长做出明显错误判断时，副驾驶几乎全部顺从了机长的决定，直到机毁人亡。真是死也要跪着死。

假如你在一个充满了权威、谄媚与顺从的组织中，就如同在即将坠毁的飞机上一样危险。

很多“机毁人亡”的事故本可避免，重要的是我们要学会避免。

人类能把自害，谄媚与顺从发挥到什么程度呢？

不得不提到中国历史上一个典型案例。

之前说了，叛逆者是受到大自然优待的，睾酮浓度是促使他们叛逆的内因。

五代十国时期，在岭南割据的南汉王朝，可谓是参透其中玄机。

南汉君主刘弘政变上台之后，担心他人政变推翻自己，因此几乎将全部男性官员杀死，宗室也不放过。

他还颁布法令，只有阉人才能考进士，可能是觉得只有没卵的人才会忠诚。

于是南汉士人掀起了一股竞相自宫之风，

就连南汉带兵打仗的武将都是宦官。

一刀下去皇帝就信任了，大家发现这是一种以自我伤害换取权利的捷径。

忠诚并不能令南汉变得强大而昌盛。

971年南汉被北宋所灭。

至北宋灭南汉时，南汉朝中已有阉官数万。

不知道南汉国灭时，那些刚刚自宫，还没来得及掌权的官员作何感想。

总之，南汉为人类历史提供了一个组织模型的极端案例。

破局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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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南汉的案例在人类组织中是极其罕见，

大多数人类的社会组织都和领导者都能够很好的包容和保护意见相左者。

你会发现大象首领权威的建立在什么基础上？

稀缺的水源。

最强壮的大象控制了水源，于是形成了大象的等级社会。

所以反垄断，是今天大多数国家的基本法律。

再就是安全的外部环境。

你会发现动物园的大象的等级性就差很多，

在安全的环境下，大象们不经常处于紧张状态，

特别是交配权是动物园控制而非首领控制，

因此成为首领所能控制的资源也失去了诱惑力，大象们也懒得去争斗了。

最后就是，包容不同意见的人，无论对错先要鼓励提出意见行为本身。

社会心理学家所罗门.阿施的一项发现于1955年发表于《科学美国人》杂志。

他发现只要有一个人能够指出群体共识中的错误，这种错误共识就会瓦解。你会发现所有传销组织一定是要建立一个封闭环境，将所有发现错误的人轰走，才能割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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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生命传奇(科学美国人精选系列)

作者：《环球科学》杂志社 / 外研社科学出版工作室

京东

要建立一个不盲从的组织，至少要确保组织中有一个人，提出不同意见。

只有这样，组织中的人才不会陷入空难事故中里“顺从的副驾驶”的错误中。确保所有人及时为组织提供智力资源的支持。

当然,这样做有个前提,组织中的所有人共享信息。

在信息闭塞或是人为误导的情况下，人们会因获得的信息的扭曲会提出愚蠢的意见。（参见今年诺贝尔济学奖：最好的扶贫是为穷人提供准确的信息）

你在动物世界中看到的出镜率很高的猫鼬的社会就是一个高效的1+1远大于2的组织。每只猫鼬都是组织的眼睛和耳朵，它们之间会高效的共享信息，令整个群体免于威胁和高效的觅食。

这种高效的信息共享，不仅惠及猫鼬群体中的个体，甚至还惠及了犹猪。

由于有猫鼬的信息共享，犹猪可以通过共享自己身上寄生的昆虫作为猫鼬的食物，来换取猫鼬的信息服务。

猫鼬的信息共享令犹猪可以躺下来，舒服的睡一觉。连犹猪也被连接到了猫鼬的网络之中。

对于现代人类组织而言，成为“猫鼬型组织”要比成为“大象型组织”更加高效。

猫鼬的信息共享使得它的个体生活的更加安全，而每只雄性大象终生都要生活在塑料友谊和媚上欺下的斗争中。

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做一只大象还是猫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