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梧叶送寒声

今年的春节很安静。

平日里跳动的街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人行道上的路人推着行李箱行色匆匆，不时带起飘零的落木，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们离去的背影很快淹没在灰蒙蒙的天幕里。地铁依旧很挤，只是此时此刻，大家都成了客人，熙熙攘攘，不再为了挤进这座城市的心脏，而是为了离开。黄浦江两岸灯火辉煌，斑斓的夜色遥远得像梵高笔下梦幻的星空。整座城市就像那冬日里高大的梧桐树，嶙峋，伟岸，寂静，枯槁。

一个人呆在这样的安静里，记忆深处春节的声音就慢慢浮现出来。大年三十那天清晨的第一声鸡鸣，人们踏进院落时激起的犬吠，厨房里锅碗瓢盆碰撞发出的交响，宾主尽欢时的喧嚣，傍晚时分的爆竹，夜深时候的烟花。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这才是真实的模样。但仔细想想，一年复一年，那些声音其实一直在被时间一点点抽走，春节也变得越来越安静。老一辈的人提到过年总离不开团圆二字，于他们而言，春节的全部形象都寄托在团圆上，一旦脱离了这个词，关于春节的一切都会坍塌得只剩下日历上一个小小的时间点。但事实上，所有的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渐行渐远，最终远得再也听不到彼此的声音。

以前大年三十的晚上，春晚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元素。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春晚变得不再那么受人欢迎。曾经春晚上的声音是大部分中国人辛勤劳动一年后共同的心声，由它引发的是大家内心深处关于团圆、收获和希望的共鸣。但今天，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人们已经走得太远，短短四个多小时的春晚已经无力为大家整理出一个最大公约数，再精致的舞台，再经典的台词，再动听的音乐都无法引发以往那种强烈的共振了。

春晚就像是春节的一个缩影。所有人都希望春节能像小时候那样，“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这首诗写的是全体中国人关于春节的向往。但事实上几乎没有人真正愿意回到乡村那种大家族的生活状态，而所有的城市无不希望发展成为上海的模样。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座在春节里安安静静的巨大城市书写的是中国的未来。过往的声音注定像落叶般被寒风慢慢送走，春节也会慢慢地改变了模样。总有人抱怨年味一年比一年淡。然而关于春节，这是一组无法调和的矛盾，而所有的过去终将会被时间带走，但时间也会为我们送上一个未来。

梧叶送寒声，送走了过往，新的嫩芽会在枝头重新出现。或许在上海寂静外表下的万家灯火，正在绘制着崭新的春节。

萧萧梧叶送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