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苏珊站起来，活动一下僵硬的颈背，望着窗外阑珊灯火和川流不息的车河。

“砰砰”，有人敲门。

现在已经晚上9点，谁会到办公室来？

苏珊狐疑地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神情困倦的男人。

“你是？”

“我是马克，你采访过我，你记得吗？”

苏珊在记忆里搜了一圈，是，他是一家化工厂的工程师，苏珊调查非法排放的时候采访过他。

“我路过报社大楼，看你办公室灯亮着，想上来碰碰运气，看你在不在，谢天谢地，你在。” 马克搓搓双手。

“我在加班赶稿。说吧，什么事？” 苏珊给他倒一杯水。

递给他时，他接得急了，一杯水没端稳，瞬间泼在马克腿上，他裤子湿了一片。是开水，苏珊立刻拿纸给他擦。

“去楼下买烫伤膏吧！一定是我太累了，才会这么毛躁。”苏珊很不好意思地说。

马克面色不改，连连说“没事，没事，不用去买。”

现在是冬天，马克裤子湿了，肯定冷。“不然去买裤子换上，路上你跟我说？”苏珊看看他。

“回家换就行了，你愿意跟我去我家吗？”

当记者的什么龙潭虎穴没闯过，苏珊跟只见过一次的马克去了他家。

马克打开家门，一进客厅，苏珊惊呆了，马克家有很多鱼缸，里面养着各种各样的观赏鱼，各种颜色，大小不一。

“太漂亮了！”苏珊躬着身子一个一个鱼缸欣赏着。

“他们快死了。”

“啊？为什么？”

“因为水，太脏了！”

苏珊抬起头，直直盯着马克的眼睛。记者的直觉，让她嗅到了什么。上次采访马克，对方拿出许多证据，证明他所在的化工厂完全按照国家标准进行环保处理工作。

“你有没有撒过谎？你写的稿子内容全部都是真实的吗？”马克问她。

苏珊楞了。

做记者6年，不知道碰到多少回，辛辛苦苦采访完，写的稿子被主编毙掉，或者有人打招呼，登出来是另外的视角。

“你想说什么？”苏珊静静看着马克。

“我的鱼快死了。”马克停住。

马克看着鱼缸，沉默了一分钟。

“你采访我的时候，我说谎了。我们工厂的排放是不合格的，想合格的话要花大价钱改造，厂里现在经营困难，改造有可能要停产，关门，许多人，包括我，要失业，所以，我撒谎了。”马克盯着他的鱼，好像在对鱼说话。

“我心里很难受，作为化工工程师，不停地给地球排放污染，每天晚上我都睡不着，想离开这个厂，但是要还房贷，我就像困在鱼缸里的鱼一样，动弹不得。”

“我开始养鱼，养着养着，越养越多，我每天看着它们游来游去，这是我生命唯一的乐趣。”

“可是，你看...... ” 马克的手指向垃圾桶，苏珊走过去一看，里面好几条鱼的尸体。

“水，越来越不干净。” 马克看着苏珊，像看着苏珊身后的窗户。“鱼死了，接下来就是人。用的水是一样的。” 马克的声音低沉而悲哀。

他走进里屋，出来时递给苏珊厚厚地一沓纸。苏珊接过来，翻了翻，脸顿时刷白。

这是本市几家大型化工厂的排放调查报告。

“你想让我公布出来？” 苏珊问。

“这5年，我像老鼠一样蜷缩着，苟且偷生。我的鱼死的越来越多，接下来，我，你，都会因为水污染而生病，死亡。好像没有什么好怕的啦。”

“没有什么好怕的。”苏珊笑了，眼角带着泪花。

“你问我，写的东西是不是都是真的。做记者6年，每当我调查的东西被修饰被加工，我心里的难受，你知道吗？” 苏珊撸起袖子，马克看见胳膊上有一道一道清晰的刀痕。

苏珊眼泪落下来，“记者不就是报道真实的吗？我现在经常做的事跟我当初的信念不符，每次发一篇跟我心意不合的文章，我就在胳膊上划一刀。”

两个人站着，相互看着，不说话。

“材料给我，我需要核实一下再发，不是不信任你，需要验证，这，是记者的职责。” 苏珊带走马克的资料。

过了几天，各大新闻网站同一时间出现某某市4家化工厂违规排放的新闻。4家工厂停产整改。

苏珊因为未向领导请示，擅自发布重大新闻被停职。

苏珊在街上闲逛，看到花鸟市场的招牌，嘴角一扬，走进去，果然很快发现马克的身影。

他在一家小小的鱼店忙碌着，给顾客挑选鱼。苏珊看着他，看了几分种他都没发现。

“嗨，老板，来几条好养的鱼！”苏珊喊。

“来了！”马克一抬头，看见是苏珊，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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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业：记者苏珊帮助马克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