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性是一切进步的动力

个性是一切进步的动力（郭旭举）

何为个性？当然有很多不同的看法。通常的说法固然是具体个别，特异之性。从哲学的角度来说，任何事物个体都是具体的，个别的，也就是说它们都有个性，但只是相对的大小强弱之分罢了。而我们日常中所说的也就是相对的更出众、更独特的。它们具有众多个体所不具有的个性，也即是它在同一类事物当中有着出格的特性。对于人而言，即是说某个人的思想言行不落于俗流，是有异于大众的。他们往往有着更为大胆、更为独特的看法，有一种勇于出格、勇于创新的精神。他们有着强烈的自我追求，热爱自由和个人的人格尊严，他们不允许任何强权势力的强奸，不会让自己的人格受到侮辱，更不会为了一时的宠幸而出卖自己的人格。

总之，个性是要不断地追求自由的空间，具有创新精神的张力，以求充分地表现自我、完善自我，而不是接受千遍一律的编排、屈服于俗流的混混。但这自由的空间是需要有强烈个性的力量去开创的。因此，我们这里所说的个性，不是通常哲学里具体、独特的、停留在分析意义上的个性，而是包含着达到这种具体、个别、独特境界的力量在内的个性。如果没有这种力量的存在，个性又何谈出现？

当然，如果我们只停在那个哲学辩证意义上来说的话，什么事物都有个性。问题是，如果某种个性的人太多，就等于没个性可言了——很多人已经失去了充分表现自我的、创新的、追求自由的力量，不敢出格而落入了俗流，有的只是俗流中的那一点点个性，其自由空间只是那一点点便满足了。

真正的个性，是强烈的个性，是充满力量的个性。只有它的存在，我们的自由空间才会得到扩大和不容别人的半点侵犯；只有它的存在，我们才能在失去自由空间中争取自由的空间；只有它的存在，我们才能独立地思考、开创与超越。反之则是左右束缚手脚，上下屈膝弯腰。

只有具有强烈的个性，我们才不会轻易做奴才，君主也不能轻易独裁。普遍说来，我们的民族就是由于个性的衰落而导致长期的独裁统治，甚至亡国，同时也导致文化保守，科技落后。

盲从前哲、因循守旧、趋炎附势等等都是这个民族个性衰落的表症，其中盲从前哲是我民族落后的最大症状，它导致我们的思想文化几乎是停滞不前的，难以有所超越。把某些著作奉为经典，不能有丝毫不敬，甚至于在某些形式上也不能带有半点马虎，如不能不洁手而翻读等，更不能褒贬评论之。这使得民族思想没有半点的突破，更谈不上自我的独立见解，更甚者，在不同程度不同角度不断深入解释、巩固原有的理论，对原有的一句话继续解释得神乎其神，产生数百篇文章反反复复地炒来炒去。虽然中间也有个别持反叛思想的思想家出现，尤其是明清之际，但其著作只能作为留书、藏书而出现，要么便当时被杀了头。他们的著作往往被埋没数百年而不为人知。偶有机会重见天日，又或者因人们普遍觉悟太低，堕性太强而不能深化，或者还没来得及深化就又被新的一个专制愚民政权所压制而埋没。

我们的进步极为有限、极其缓慢。这是为什么？有当权者的原因，但更重要的因素还是在于我们民族的个性问题。过去，我们是没有那份挑战前贤思想的个性，后来我们则是稍有挑战思想而没有个性去挑战强权、开放思想。这能不令当权者独裁吗？我们能有更快的进步吗？能不落后吗？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有着强烈的个性，有更多的勇气，强烈地要求自我的自由，坚持自我的权益和尊严必须得到保障和尊重。试看哪个领导者还敢以权势压人、敢以权谋私、敢做独裁者！我们的思想文化何愁不发展进步，我们又何至于落后，处处跟着别人的屁股、闻着臭屁跑呢？

看看我们的历史是多么被动，无时不是在外部刺激之下被迫蹒跚挪步。尤其近代史，充斥着愚昧和耻辱，民族个性之衰落已灼然可见，人们也不过作出点短暂反省。我们的进步完全是付出惨痛的、耻辱的、刺刀之下的进步。

这种文化在统治阶级的利用推广之下，更是大大削弱人们的个性，且又冠之以诱人的高尚理念。如果我们再推之源头，这种文化哲理的出现仍是由于个性不够强烈而产生的，这个问题这里暂且不谈。

总之，这种相互作用影响之下，今天的我们是越来越失去强烈个性了。评论宋明理学时，我们不是常说这些传统思想的教育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利剑吗？这个问题是大家都很熟知的，但是个性作为一种最基本的进步动力，却是很少为人所注意的。

最起码，个性弱，就会很容易融进世俗潮流当中去，就容易逆来顺受，容易屈服强权。纵有不服，也不过是搞点卑鄙手段来发泄或是报复。反之，要是有较强个性，就会对一切旧的落后的东西进行挑战或反叛，就会不屈服于强权，就会适时对当权者批评指责，强权也就不会产生。自由和民主就会因人们的个性强烈而争取得来，同时又可以让当权者不得不努力要求自身进步，以保持领导地位。有这样的竞争，又如何会落后而不发展？只有强烈个性的存在，才能使人们敢于抗争、勇于侠义，才能挑战一切落后的文化思想、挑战一切强权。

中国历史上看起来有很多这类人物，但相对说来实在是太少了，即整个民族的个性衰竭亡阳之症。大部分的投机者无不顺从稍微的强权，使得那些有知识、有强烈个性的人成为出头鸟、风头马，其命运可想而知。所以会有人说，我们的民族总是屠杀着民族精英，总是出卖着民族灵魂。痛哉！痛哉！明朝大思想家李贽岂不是是典型的例子，所写之书只能名为《焚书》《藏书》；黄宗羲的《留书》也只能在两三百年之后才现身；章学诚的《文史通义》也是在一百多年后才现身，即《章氏遗书》，等等，还有太多太多人物都死于那独裁者的文字狱。这难道不是我民族的精神灵魂吗？

关于个性作用重要性的问题，梁启超先生是有很好见解的。梁先生是伟大的启蒙思想家，他的所有著作都充满着对民族的觉醒和关怀。在他的《欧游心影录》当中，有大量的篇幅阐发西方文化最宜借鉴的地方。他指出，西方文化的价值核心在于尊重个性。他说：“欧洲百年来的物质上精神上的变化，都是由于‘个性发展’而来的。”所以他主张新中国“国民树立的根本意义在于发展个性”。他与西方相对照而发现，中国社会似有一个模子，将中国人一式铸造，一旦脱了模就在社会上站不住。“……天赋的良能绝不能自由扩充到极际。近来中国人才智不逮欧西都是为此。”“所以，借鉴西方文化长处，第一要紧的是要谋个性的发展。”要个性发展，必须从思想解放入手。要解放思想，就要提倡“自由批评”的精神。

这些思想是多么精辟。而今日尚不能得到大力提倡，反之当权者还在控制个性，压制自由的言论。我们将如何发展？独裁者是天才吗？这么好的思想，尚不能引起人们的重视，还在各自苟且偷生，是见我民之愚、是见我民之自私、是见我民之懦弱、个性之衰落。

国人的行为，一切都表现着个性衰竭的特征。无论是思维或是行动上，一切的历史事件中也深深地透出这种气息。但人们为什么不发觉？为什么总还是自甘堕落呢？大概人总是有好逸恶劳惯于使巧和自私自利的心理吧！说来说去，又是文化影响着他们，可见个性的衰落决定着他们。因循守旧，这么一种现象也都是如此。他们不敢于不断创新，甚至打击创新、拒绝创新，视一切出奇创新者为妖为邪。

人人都知道说中国人的思想保守落后，却很少有人去追究其保守落后的原因，更不用说去追究其个性衰落的成因、这种文化的成因等等，又更没有几人去探究改造之方法。因为“周人好市而不好仕宦”嘛！因为中国人太过自私与懦弱而无几人愿意操心民族国家大事，挂着为国家为人民服务的招牌，也不过是想从中谋个人幸福罢了。普通百姓则干脆不冒那政治的风险，经商投机，能赚多少就是多少，也不要过份强求，老夫过得安稳舒服就行。古老有话嘛：“知足常乐”“满则益”“态不可满、欲不可从”，等等圣哲，我不可不从。人人都抱着这种心态让我们的民族如何可发展强盛？大到国家，小到个人，无不是落后的、被动的追随者。

翻开史书，往往能看到，什么祖宗家法不可废、圣人真言不可违的事情。高至庙堂人等下至平民百姓，无不如此。几乎每个王朝到了中后期就已衰落不堪，但却还是有那么多人死保旧秩序、静等机会。

三国时期的蜀国，除刘备等是皇族，有其本身的利益，其他所有人等无不是充满着保守的思想，总以为自己跟随着刘备即是正统。魏国的情况也一样如此，为什么曹操不敢称帝，还不是因为大部分的人都是守旧的思想。看看关羽降曹的故事，降汉不降曹就是当时人们守旧思想的表现。为什么曹操会杀掉其重要谋士荀彧？就是因为他有极强的守旧思想，反对曹操取代汉朝。蜀国之所以能建立起来，完全是人们守旧思想的结果。虽说诸葛亮治蜀的政绩不错，但这里只是讨论守旧思想的问题。

唐朝早就堕落腐败，被藩镇割据完了，皇帝基本就不管用了、甚至宦官已经废立、杀害皇帝好几次了，但为什么还是有少人都护着它呢？为什么那么多人在观望呢？还是个性不足的守旧问题。

为什么明中后期的皇帝都不上朝、不批奏了，而还是很多人在守护着他？大概是利益问题吧！为什么大量的农民无米下炊而逃亡起义了，还有那么多人保护着朝廷，作朝廷的鹰犬，当朝廷的兵而镇压自己的百姓呢？为什么甚至农民军已经有很大胜利了，还没有军队起义反对朝廷呢？这都是个性不足、抗争力极差、守旧的表现。

就是农民起义的本身也是个性不足的，因为他们只是到了实在活不下去了，大量饿死了才开始起义。他们绝对不会在一定程度的压迫下而反抗，敢说个不字。他们甚至饿死也不会反抗，他们的哲学是忍字，是牢记圣哲，退一步海阔天空，千万别作出头鸟等等。

为什么晚清在经历了太平天国之创还能苟延那么久？虽说太平天国建立不起有效的政治大厦，而曾国藩等人为什么不敢在此良机起来革新社会呢？在如此丧权辱国，如此水深火热的情况之下尚如此有生命力呢？这难道不是我们的个性不足吗？还有那么多的汉臣在忠君和无知的思想下死护着它，难道不是说明我们的自私和保守吗？

历代以来的改革多归夭折，难道不也是因为保守者众的因素吗？我们看看著名的王安石变法。这是多么具有先进思想的变法，其中的内容甚至有现代的意味，或是现代还未曾做到的主张。却因那保守顽固的、个性不足的“阉人”们而破产。

1990年第五期《历史研究》中，李国华在一篇名为《清末海洋观与海军建设》的文章中就提出：清末的海军建设是基于保守的自卫防御，这才是它失败的内在原因。很显然这样的结果也都是由于其原身的思想保守、个性不足的后果。

个性的不足，使我们没有更长远、更广阔的追求。所以我们就是忍、甚至屈辱的忍、苟且地生；所以我们也就缺乏对世界未来有足够的探索和了解；所以我们缺乏进步的开创和超越；所以我们就放弃对自由的追求、对强权的反抗；所以我们这里会有更多的独裁者；所以我们的思想文化不兴；所以我们才会落后、处处被动，处处被别人牵着鼻子、鞭打着而走。

因为个性的不足，我们才忍辱苟且，但心里却又怀恨不服，于是我们只能用阴谋卑鄙的手段来达到目的，于是我们的社会里，到处充满着尔虞我诈，到处充满着龌龊的窝里斗，而没有一点光明磊落的气概。于是我们的世界里到处充满着等待，等待着那有强烈个性的、勇敢侠义的人为我们打先锋开路；于是我们的先锋们也慢慢地学乖了；于是我们这里就没有先锋了；于是我们这里只能互相打对方的主意，就近解决更为便利；于是我们这里就互相是敌人，更谈不上友爱了；于是敌国来了，又争相献媚以争宠，汉奸极多，要么就是逃亡了，从北方逃到了南方，从平原近水之地逃到了山沟。当汉化过的胡人和胡化过的汉人还有点勇气居住北方、居河川时，不久他们也学乖了。当外国敌人再来时，他们也都逃到南方，河边的又往山里跑。如此一次又一次，山沟里人也多了，于是他们就开始挤，挤不下了就互相争杀，杀到实在没意思了，“聪明”者就往海外跑，不惜在那里做奴隶、做孙子。

当往外跑的人多了，这群人的毒素感染了异邦之民，或破坏了异邦的秩序，于是就开始被屠杀；于是又开始说别无人道。而异邦之民对这些人杀多了，就开始手软，慢慢地也全被同化了。有个性的、有勇敢侠义精神的先锋越来越稀少了，最后全没了！于是这个世界的人们都在虚伪，都在阴险卑鄙，都在尔虞我诈，都在观望。这时什么侠义公正都没有了，什么创新都没了，于是他们都在等着世界的末日，希望自己是侥幸的获救者，成为地球之圣。

这是多么可怕的世界，难道我们这具有高等智商的人类，又更有那么多自负盛名的研究者还不能发现它，预见它吗？保持人类个性的动力还不是值得注重的吗？保持非理性动力与理性的规范相平衡发展，才是我们人类社会最大的政策方针。而此时此刻，我们的民族国家正是散布堕落毒气的最大窝点。又正在此时此刻，我要在这里唤起人们的个性，拯救人们的个性；而最当务之急的是：“我”要自由，“我”要说话，“我”要尊严。

没有个性就没有自由

没有个性就没有民主

没有个性就没有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