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是儒家最重要的经典之一。自南宋理学家朱熹注解《大学》,并将其列为“四书”之首后,《大学》更是广受重视,甚至成为历朝历代的“科举专用书”。
在阳明先生生活的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四朝间,朱子的《大学章句集注》仍是当时科考的“官方指定教材”;甚至阳明先生的父亲王华,也在他考中状元的那篇策论中,引用了《大学》中讲述“诚意”的原句。
可想而知,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与家庭氛围的熏陶下成长起来的阳明先生,一定与《大学》有着深深的因缘。今天,为大家带来三个阳明先生与《大学》的小故事:
故事一:
“青年格竹”
“阳明格竹”的故事,可以说是阳明先生生平经历中最为脍炙人口的故事之一了。
阳明先生十二岁时,便立下了“必为圣贤”之志。为此,他遍读《大学》《中庸》等儒家经典,试图找到成圣成贤的路径,然而,对其中“格致”之说,却仍然半点头绪都没有。
十八岁那年,在大儒娄谅先生的启发下,阳明先生“遍读考亭遗书”,开始研究程朱理学。他日日夜夜地思索:天理在何处?圣贤到底怎么做得呢?
有一天,他突然读到了这样一句话:“众物必有表里精粗,一草一木,皆涵至理。”
阳明先生恍然大悟:原来天理就在一草一木之中啊!既然如此,何不格他一格?
阳明先生叫上一位名叫钱友同的同学,两个人约定好了,都来格竹。
一开始先由钱友同来格,结果钱同学格了三天,一点“至理”都没格出来,反倒病倒了。
阳明先生认为,这不是因为别的,是钱同学精力不够。要是身体健壮,能坚持格上更长时间,结果就不一样了。
于是,先生亲身上阵,对着竹子足足格了七天七夜,日夜不休,劳思成疾,最后也精疲力尽,累得病倒了。
于是,俩人对坐着长叹道:“大概圣贤是做不得的罢,无他大力量去格物了!”
这段“格竹”的故事,被详细地记载了在《传习录》中:
先生曰:“众人只说‘格物’要依晦翁,何曾把他的说去用?我着实曾用来。初年与钱友同论做圣贤,要格天下之物。如今安得这等大的力量?因指亭前竹子,令去格看。钱子早夜去穷格竹子的道理,竭其心思,至于三日,便致劳神成疾。当初说他这是精力不足,某因自去穷格。早夜不得其理,到七日,亦以劳思致疾。遂相与叹圣贤是做不得的,无他大力量去‘格物’了。及在夷中三年,颇见得此意思,乃知天下之物本无可格者,其‘格物’之功,只在身心上做。决然以圣人为人人可到,便自有担当了。这里意思,却要说与诸公知道。”
后来,阳明先生在龙场悟道之后,方知道自己青年时功夫用错了。在《大学问》《大学古本傍释》等文章中,先生对“格物之功”也多有阐发。
其实,天底下哪里有可格之物呢?若到一草一木上去格至理,那要格到什么时候去呢?格物,只是在自己心上下功夫,只是在心上“正其不正以归于正”罢了。
故事二:
“授《大学》古本”
阳明先生在龙场悟道之后,始知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在龙场卑湿的山洞中,他默诵从前学过的四书五经之言,在心中与自己的体悟一一对证,“莫不吻合”。
在一次次沉思体悟后,阳明先生得出了一个在当时骇人听闻的结论:《大学》原文,应当以《礼记》古本为正。朱熹的《大学章句集注》,将原文打乱重编,分为经一章、传十章,看似更有条理,实则却流于支离破碎了。
这一结论,可谓是石破天惊,更是在后来为阳明先生招致了无数攻击、嘲笑、非议、诽谤。
其实,这是因为,自朱子的章句本成为正统后,坊间原本《大学》已经久不流通了。因为大家既然只读朱子的章句,刻《礼记》的人索性把书中原有的《大学》文字都删除了。清朝李惇曾描述这一现象道:“学者有老死不见原文者。”
人们从不曾读过《大学》原本,即使读过也认为是误本,所以,在阳明先生把原本《大学》刻印出来时,纷纷引以为怪,认为阳明先生是在哗众取宠、标新立异。
即使是阳明先生的弟子,在初闻先生大学之教的时候,也往往是惊疑万分、骇然不定。
比如阳明先生的妹夫兼弟子徐爱,就在《传习录》的序言中记下了他的心路历程:
“先生于《大学》‘格物’诸说,悉以旧本为正,盖先儒所谓误本者也。爱始闻而骇,既而疑,已而殚精竭思,参互错综以质于先生,然后知先生之说若水之寒,若火之热,断断乎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
徐爱的大意是说:“对于《大学》中‘格物’等说法,先生均以《大学》旧本为准,也就是先儒所谓的有错误的版本。
我刚听说时极为吃惊,接下来便是怀疑,最后,殚精竭虑,将各种观点进行对照分析,并就此向先生请教。然后,我发现先生的学说犹如水之寒、火之热一样真实无比,真是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啊,我还有什么疑虑呢!”
故事三:
“唐尧臣献茶”
阳明先生一生讲《大学》。就算是在生命中的最后两年,拖着沉重的病体,踏上征讨思田之乱的凶险之路时,他依旧坚持沿途讲《大学》。
在赶往前线的路上,先生虽咳喘之疾不时发作,但精神尚好。以至于有人论学回去后,满怀钦慕地赞叹:“(先生)神骨清朗,步履矫捷,翩翩如鹤。”
在抵达南昌、讲学于明伦堂时,还发生了这样一则趣事:
当时有个名叫唐尧臣的年轻人,素来是个刺儿头,对阳明先生的学问很不服气。
知道阳明先生将至南昌,他也到城门外迎接,暗中观察阳明先生一言一行,内心已经有所动摇。
及至先生在明伦堂开讲《大学》,座无虚席,堵得水泄不通。他欲入无门,灵机一动,假装添茶小厮,混在一旁听讲,一天下来,彻底心服了。
他的一群同学远远望见他,便过来打趣道:“你这个刺儿头,也来投降啦?”(逋逃主亦来投降乎?)
不料,唐尧臣一脸认真地回答道:“须得是阳明先生这样大气象的人,才能降服得了我,你们这些人怎么值得我敬服呢?”(须得如此大捕人,方能降我,尔辈安能?)
阳明先生之于《大学》,何止是在讲文字理义呢?《大学》的精髓,早已融入了先生的生命气象之中。阳明先生一生立德、立功、立言,他平宸濠、思田之乱,稳定大明江山,实践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路径;他心上体履,躬身笃行,提出了致良知思想,实践了“格致诚正修”的功夫次第。
阳明先生在《大学古本序》中讲:“《大学》之要,诚意而已矣。”一个“诚”字,既是要诀,更是功夫。唯有真诚恻怛,才能心生万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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