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最忙碌当数春耕与秋收了。其次就是播种小麦、蚕豆、油菜统称“小春”。
秋收后不久,就是中秋节了。中秋节过后就开始挖红苕,随后就播种小春。
时间来到一九八八年八月,苏霸王要忙着犁板田,(他家养了一头大牛出租,专为没养牛的人家耕田,赚取租金。)山区的稻田分两种,秋收过后就得把山下留得住水的田,犁一遍放那儿泡水过冬。以备来年耕种。山坡上的田(干田),用作种小麦或油菜。
元芬要负责收晒存放粮食,割猪草、牛草、烧饭喂养家禽家畜及一切家务。挖红苕的任务就交由二娃负责了。三娃和小四放学回家,就会去地里帮忙捡红苕。
红苕分两个等级,大个头无伤疤的放到箩筐里,由二娃与苏霸王负责挑回家。小个头与带挖伤的放背篼里,由三娃和小四负责背回家。
苏霸王放牛收工后,犁就留在田里,第二天再接着用。牛嘴上套着牛嘴笼,放开之后,不用人牵,它会自己回家,苏霸王就去地里帮忙挑红苕。
一天傍晚,苏霸王挑着一挑红苕,故意绕道去了半坡头,他前一天傍晚挑红苕的地方。因为他下午出工路过那里时,瞧见那里有几个昨晚落下的红苕,打算去捡回家。结果去到那里一看,红苕却没有了。
苏霸王顿时火冒三丈,随即破口骂:“狗日崽崽儿些,才没得出息哟!十几岁大个个家的,捡点红苕都捡不干净。十滴汗水都看不到一粒粮食,这拿到嘴边的粮食呀!被别人捡走了,可不可惜哟……
我常说:“到处死那么多人,你狗日些一个个的又不死。全都死了,老子去幸福院,当五保户……就怪二娃这个死崽崽儿,你该不该去看一眼呢?”
苏霸王一边骂,一边挑着红苕往回走。老远就扯着嗓门叫:“元芬,半坡头那几个红苕是不是你捡回来了?”
元芬随口应道,“我没去半坡头,我不晓得。”
“那不用说了,肯定是被哪个狗日的捡走了。老子今天就要打死二娃这个崽崽儿。”
二娃反抗到:“嘿?我只负责挖,又不负责捡 ?再说了,你去挑的时候咋不就低下头看看,凭啥子又要打我?”二娃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就凭你是大的,你就应该去看一下?”
“再大也没你大,你去那里挑都不看哈子,怪谁?” 二娃据理力争。
“你还有理了?还没我大,你咋叫我老汉,我咋叫你二娃呢?” 苏霸王凶神恶煞的把箩筐往院子里一杵。
冲进屋里,一把揪住二娃。“老子今天就要打死你个死崽崽儿,随便啥子时候你都是死犟。红苕轻易就种出来了呀?够你吃一顿了,你饿一顿试试?”
正好院子里放了一堆桑树枝,苏霸王伸手抓了一根,打得二娃像花蛇一样,围着他团团转。
元芬实在看不下去了,含泪对二娃说道:“你这个死娃儿,就是犟得很,你就跪下给你老汉认个错嘛!“
二娃认为自己没错,死活不肯跪,也不认错,双方始终僵持不下。隔壁邻居袁林的妻子张乔书放下手中的活,上前劝道 :“苏表叔,打几下赏她个知道就行了,哪个娃儿不犯点错误?出厂时候,几个红苕有好了不起哟?”
“她二嫂(袁林的妻子张乔书,是二娃哥哥大娃干妈的儿媳妇)你是不晓得哟!我并不是心疼那几个红苕。她这张嘴巴硬是厉害得很,我骂一句,她恨不得骂我两句。我非把她这张嘴巴给打烂不可,省得以后嫁出去淘气(害人)”
“二妹呀!你就跪下给爸爸认个错吧!父女之间不是外人。”
“让他打,打死算了。我没错,干嘛认?屈打成招,没门。”二娃咬牙切齿的说道。
这时,袁林收工回来了。连忙上前一边劝说,一边抓住苏霸王的手腕,强制地把二娃给解救开来。
”苏表叔,不就是几个红苕吗?以后捡干净点就是了嘛!你就是把二妹打死了,别人也不可能给你送回来,你信不信?“
“袁林呀!你是不晓得哟!我并不是心疼那几个红苕。我是气不过,好不争气哟!我现在还能做能行的,叫她认个错都不肯。给我对骂,我早晚会被她气死。她想死,我就成全她。” 苏霸王略带哭腔的说道。
“你这都是些气话,大兄弟死的时候,你气成啥子样子?我又不是不晓得的。出厂时候,几个红苕有啥子了不起嘛!说再多还不是没有了,以后捡干净点就是了。”
二娃浑身疼死了,哭着摸到床上去睡了。
苏霸王一个人站在屋檐下面边哭边骂:“当家三年狗都恨,我不甘愿当这个家……妈哟,一个个的,跟鸦雀一样,只晓得张起个嘴巴,问到我要吃,叫干点活就艰难。早晓得这么不争气,就该提着那衣包子摔死他妈的逼,喂来做啥子哟……我晓得,你们都是一伙的,就狠我一个人。我不活了,我死来让你门……”
每个人都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大气都没人敢喘一口。
苏霸王边哭边骂,边朝着三坝塘方向走去。元芬急忙追出去,一把拉住他,哭腔着哀求道:“使不得呀!你死了我可怎么办?你累了一天到黑,坐下歇歇吧!你要是还气不过,就抓她起来再打一遍,打到她给你认错为止。她在这个家里呆不到几年了,嫁出去了,就清净了……”
多年来,苏霸王只要使出不想活了这把“杀手锏”,元芬就立马投降。无论对与错,赶紧给他赔礼道歉。
在农村,一个女人幼年丧父、中年再丧夫丧子就会被人说成——八字大,命硬、扫把星等。
元芬小时候,由于政治原因,遭受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父母双亡。儿子大娃生病没得到及时医治,而离世。三项经历了两项,克夫之名元芬背不起。在她心里宁愿不要命,也绝不能让丈夫出一丁点儿闪失。只要苏霸王说“不想活了”,她就紧张的要命。
元芬知道二娃委屈,也知道苏霸王不会真的去死。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可冒不起那个险……
在传统的农耕时代,男人被称作“劳动力”,缺了男人,不仅重活没人干,还会被左邻右舍欺负,寡妇门前是非多。
苏霸王态度强硬,元芬劝不住他,三娃和小四也跟着追了出去。元芬把老房子的钥匙交给了三娃,让他们先去屋基湾歇一夜,消消气。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元芬急匆匆的把二娃叫醒,吩咐道——你还不赶紧起来,出去挖红苕,你老汉骂起回来了。二娃翻身下床,抓起锄头和箩筐,就往地里跑去。
中午的时候,元芬去地里接二娃回家吃中午饭。二娃死活不肯回去,说自己不饿,不想吃。元芬叹了口气说,“昨天晚上都没吃,咋个会不饿呢?那个霸王没在家,回去把饭吃了再出来挖。”
“不在家?他去哪儿了?”二娃惊讶的问道。
“去你舅舅家了,三娃和小四书都没去读,也跟着他一起去了。说是要叫你舅舅过来帮忙,把圈里那两个猪给杀了卖掉,把欠你舅舅那200块钱还给他。”
”欠了这么久,也是该还了。“二娃随口应道。
苏霸王跑去元贵家里,向元贵诉说娃儿们不争气——他好羡慕元贵,一个人做多少吃多少,自由自在的。他和元芬盼星盼月亮,盼来这些崽崽儿。辛辛苦苦才养到这么大,这还没长大呢?翅膀倒先硬了。他觉得活着没意思,所以不想活了。他昨晚一夜未眠,思来想去,决定把圈里两个猪卖了,把欠元贵的200块钱还给他。然后,就买两包老鼠药吃下。省得来生为元贵当牛做马。
元贵把苏霸王父子三人留下歇了一夜。好生劝说了他一番:“你是没一个人生活过,不晓得一个人的苦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最怕有个病痛,生病时水都没人递一口喝。自己的娃儿怎么打怎么骂,都不会离开你。别人的娃儿一句话没说对头,都会记恨你一辈子的。我要是能有个一儿半女,少活10年20年我都愿意。”
元贵还说,“听兄弟一句劝,凡事想开点,别动不动就不想活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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