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帘内,小姨边做针线边打瞌睡,我半眯着眼看她端着针线笸箩,到里间的床上躺下后,用手推了推躺在中间的表姐。表姐睁开眼睛,看姥姥手里的蒲扇摇得越来越慢,伸手轻轻夺过,放在一边。姥姥没动。姥姥睡着了。我俩会心一笑,转头轻轻从炕边挪下,拎起地上的鞋,蹑手蹑脚地掀开竹帘出去了。
屋外,太阳直直地晒着,院面泛着耀眼的白光。西墙角的丝瓜腾蔫蔫地爬在草绳上,叶子全打着卷。几只鸡乍着翅膀,在南墙角的阴凉处爬着,爪子有气无力刨着一边的松土。我俩弓着腰轻手轻脚地走过大舅母的窗户后,穿上鞋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太阳毒辣辣照着,街上空无一人,桐树上的蝉单调而聒噪地“知了”个不停。树下,黄狗吐着长长的舌头,“哧哈”“哧哈”地喘着粗气。听到脚步声,它警觉地扬起脖子,“汪汪”着往前走了几步,看到我和表姐,立刻停止叫声,退回去趴下了。
街边的石凳像烧红的烙铁,我俩刚挨着,就打着激灵站起来了。南坡蓊蓊郁郁,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那些发了黄的野山杏,长半瓤的核桃,酸涩的野苹果,还有挂满枝头的青酸枣……馋人地诱惑着,我俩顶着毒日疯似的跑着过去了。
我俩边跑边说邻居大牛给野苹果,后院表哥摘的黄杏子,全没注意到天边飘过来的云。云团越聚越多,地上的阳光由强变弱,太阳在南坡郁郁葱葱树木和眼前的路上交替照射,我俩一会儿从晴走向阴,一会儿从阴走向晴。
风从南坡摇摆的树的梢头吹来。夹着青涩果香扑打着脸颊,向后扯着我们的花布裙和羊角辫。我俩不知道云和风是雨前兆,越发趁着凉爽加快了脚步。闷雷拖着长音在头顶轰响时,我俩已沿着蛇形小路钻进了茂盛的野树林。雨点儿跟着雷声,啪踏啪踏打在树叶上,一阵比一阵紧。
雨小的时候,我俩望着馋人的野山杏,又叫又跳,商量着怎么爬树,怎么摘果。雨很快变大,从茂密的树叶间泼洒下来,从头发沿着脖子,灌进我们的衣服里。花布裙湿透了,紧紧裹在身上。风夹着雨,穿过树林吹在身上,我俩顿时打起寒颤。
雷不时吼叫,把灰暗天空撕出一道道血口子。野苹果、野山杏从树上掉下来,在雨水中翻着跟头,滚到我们脚边,滚到草丛里。我俩顾不得捡果子,一边扯着嗓子大哭,一边跌跌撞撞朝坡下爬。
姥姥和姨妈的呼唤穿过重重的雨幕传来,此起彼伏。我们答应着。呼唤,应答,雨声,雷声,混在一起,在湿漉漉的空气中震荡,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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