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上的火把明明灭灭,不过还是照得这间方正的密室中一片透亮。密室中只有一个乌木案几,一把乌木椅,一扇活板门的另一侧是一副庞大的书柜。
乌木椅上端坐着一位老者,并未束发,着一件宽大的家常栗色祥云纹饰长袍,每朵祥云纹路均由银丝织就,甚是尊贵奢华。其面容远观祥蔼,细看眉目犀利精明。两道银白色的长寿眉飘飘洒洒,确是中和了其本身的狠戾之感,故会给初见之人一个“此人即一名普通老者”的错觉。
密室老者此刻手上有一方水蓝色丝帕,借着火光,丝帕上隐约有七色堇的花色纹饰。纹饰并不十分明显,而是浅浅淡淡的呈现着。忽然,丝帕随着角度光线的来回变化,原本出现七堇花的地方又开始隐约有一只蝴蝶的轮廓,渐渐的,蝴蝶翅膀上开始有七色彩虹潋滟流转,栩栩如生,似乎要从这方丝帕上腾空飞翔。
蓝丝帕老者静静的端详着帕子,只见他将左手比作剪刀状,缓缓的移到丝帕下摆,十分轻松的将丝帕剪开了一个小口,紧接着小口逐渐延伸,最终,丝帕一分为二,成为工整的两半。
“爷爷,澜止今日办事不力,还请您息怒!”一直跪在老者面前的着暗色斗篷的女子叩首道。言毕,她反倒直起了腰身,虽仍是低首默语,但却是不卑不亢,甚至还有几分不服。只是,适才老者徒手便将那柔韧无骨的丝物直接剪断,仍着实令她心中一凛,如若是硬脆之物都还尚可;恰恰是这软弱之物最是无处使力着力,若连这等物件都轻松剪开并工整有致,可见其内力武功之高妙。正思忖间,只听老者徐徐问道:“澜止,你可知这丝帕上的纹饰是什么?”
“丝帕上还有纹饰?”女子心中大为惊疑,因为这是她夜闯轩辕阁,正面相对阁主薛仕年后对方给她的。虽然对方说了,给她丝帕是为了让她包扎自己被剑气所伤的虎口。但她却也的确未对丝帕有太多的留意,毕竟,只是一方丝帕而已。不过,虽是心中慌乱,可嘴上到底不能如实禀告,她只是搪塞道:“回爷爷,澜止不知。”
老者并不多看她一眼,只是眼底已有一丝森然,语气却仍是淡淡的:“不知?是不知这个纹饰是何物?还是根本没有看到纹饰?”虽然已多半被识破,可女子仍然咬牙坚持道:“澜止确是不知纹饰为何物!”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于老夫撒谎了?!”老者忽然一声怒喝。与此同时,方才断成两截的丝帕分别从女子左右两侧平铺直叙的飞了过去,其边缘如利刃,生生割破了女子的手臂。只听“叮”的一声,纷纷撞到活板门后坠落。鲜血霎时汩汩的从女子双臂流下,其额鬓处有细密的汗水涔涔渗出。便到此刻,她才终于开始有些怕了。
“罢了,罢了。”老者的声音没来由的由怒转弱,略显沉闷。“这丝帕借着火光便能看出一朵七色堇与一只七彩蝶,这花与蝶都是只有白涧山上的轩辕阁才会有。而这种花与蝶重叠在一起的纹饰织法也早已失传,老夫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叠幻'。”老者似乎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澜止,你今日跟祖父撒谎事小,但你这总也不能观察敏锐、细致入微的大忌才是事大啊!这用'叠幻'织就的丝帕若能重现,也只有出自轩辕阁,而轩辕阁中仍有收藏之人也只有阁主。你今日与之交手的想必正是那少阁主薛仕年无疑了。”这番话老者说的语重心长,且边说边将面前的孙女也是爱徒扶将起来。这女子已初长成,虽不是亲生孙女,却也是自己一手调教,并且从未藏私,倾囊相授。不可谓是不倾心养育。
“老夫拼了这把老骨头,如今在当今圣上、朝廷那里都有我辜迟的一席之地。但老夫也深知'居安思危'的道理,所以表面在朝中不断巩固自己的势力,就连圣上身边的'金甲士'都无一不是出自我'獬豸堂';而老夫也暗中调教出了你们这些'幽冥子',你可知为的是什么?!”老者霍的一下站到了女子面前,他将女子垂首的脸倏然抬起,眼眸犀利,怔怔的注视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森寒语气缓缓道:“因为除了天下,还有江湖。而这江湖太大!在这江湖中,总有一些人、一些事儿,本不该发生,也并不应染指。但却偏偏既发生了,又被染指了。因此,我们既要夺了这天下,也要霸了这江湖!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扭转乾坤,随心、随欲…”说到最后,老者的声音渐渐变得迷离、惑人,似那异域魔笛般在耳中和脑海旖旎缭绕。
女子仿佛被摄了心魂般怔怔的点头附和。老者则又坐回了乌木椅,只一个瞬间,就又变回了刚刚那个普通的老人。此时,就真的好似寻常百姓家祖父关心孙女一般话家常,老者继而絮絮的问着:“就你所见,那位少阁主的武功如何?”,女子恍然,如梦方醒,顿然道:“回爷爷,依孙女愚见,孙女不是他的对手!”老者微微一惊,但也只是一瞬,眼底处的惊骇如雾气时隐时现。只是语气还算平和,只略略道:“哦?何以见得?”女子只得把两人交手经过一一如实禀告。老者虽心下纳罕以及略有一丝惶惑,但到底在晚辈面前未有失态,仍是心平气和的听完了整个过程。
“爷爷,那人,他…他…他最后还让我给您带话,说…说…说希望您亲自到访,并且是走大门…”说到最后,女子声如蚊蝇。她不敢去看老者的表情。隔了半晌,老者似乎疲倦至极,只是轻叹一声道:“老夫知道了。澜止,你回去休息吧。把手上和胳膊上的伤仔细处理一下。”说完,老者就如入定一般不再言语。女子忽然觉得有些讪讪的,因为有些问题她不确定是不是应该去问,因此,她没有即可退下、而是依然侍立在侧。
“怎么?还有什么要问老夫的吗?”老者双眼微阖,但并没有不耐烦。女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思定之后还是恭谨的小心问道:“回爷爷,澜止在轩辕阁还与一位老者交了手。但…但…,”话说一半便踟蹰不肯往下,“但什么?”老者此时眼睛倏然睁开,看去居然有了一丝紧张。“但孙女觉得其形体相貌和爷爷您极其相似。”女子一口气将后半句话全数道出。她没有打算听到爷爷的如实相告,因为她直觉此事是老人家的秘密,只是她的性子向来如此,这种直观的疑惑是不吐不快的。
“那人应该是老夫的弟弟——辜逾。啊~,一晃也有二十年未见了。老夫觉得他应该还活着,只是,居然在轩辕阁?…好了,澜止,今天的事你做得很好。下去吧,老夫真的有些累了。”最后这几句话,女子觉得老人说的莫名其妙,今晚的事她做得好吗?夜闯轩辕阁,除了偶然发现老人的弟弟还活着以外,似乎就没有什么收获了,况且还被对手发现、奚落。女子的脑海里闪转了几个念头,再看看老者的神情,这一次是真的闭目不再理睬她。女子略站了站,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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