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桃树
一天母亲突然想起以前她种过一棵桃树，后来不知所踪。中午父亲做沙发上刷手机，母亲在卧室里大声喊父亲的名字。父亲走进卧室，母亲说，你看看谁家有桃树，要来两个桃子，我要种两棵桃树。父亲不做声走出屋。外面天气晴朗，斑驳的黄褐色的梧桐叶飘落一地。父亲说，我看不出哪里有桃树，现在也没有桃子。
现在母亲已经不太会把季节跟事件联系在一起思考了。
准备赶大集
明天是镇子上的大集，我们准备做完核酸顺便去集市上买点菜。母亲开始指示父亲帮她找散落在各个角落的皮包钱包。红色包里有几百元，棕色包里有点钱，黑色钱包里还有一些。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母亲一边迷迷瞪瞪地指挥父亲翻找一边自言自语。这样丢了一个，还有一个。最终拿了两百，又加两百，给父亲让他买菜。父亲说不用了，我有钱。母亲问你卡里有钱么？
在母亲的印象里钱都在她的包包里，放在哪里只有她清楚。现在她的记忆常常是很多不连续的碎片，经常指责父亲把她的东西弄丢了，但她仍然坚持钱由她管理最安全。
找衣服
上周末我帮母亲收拾衣服。母亲坐在床上，我把北卧室衣柜里的父母的衣服都搬到她的面前，逐一过目。然后确定衣服是保留还是丢弃，或者搬回老房子。这些衣服原本都是母亲收拾打包，我和父亲搬到这边来的。但现在母亲坚持说不是她收拾的，她不清楚。现在由她第二次过目，就是为了明确衣服应该如何处理，如何放入衣柜。每个挂衣袋都被打开，每个塑料袋也被打开。我把帽子，手套，内衣，袜子分类放入抽屉，父母的衣服分别放到衣柜不同位置，不想要的衣物打包或丢入垃圾桶。母亲全程指挥若定。第二天早起要穿衣出门母亲说，衣服放哪里我都不知道，不是我放的。现在几乎每天穿衣前我都会跟母亲说一遍她的衣物的存储位置，她都会说知道了。
有些做过的事母亲能记得，有些不记得，不知道她的记忆规律是什么。
求关心
早上我和老弟，父亲三人赶集回来，我跑去卫生间，老弟进厨房准备端早餐，父亲被母亲叫去叠被子，然后父亲扫落在地面上的纤维毛毛。母亲开始抱怨，你们回来都不来看看我，各干各的。我是你的老伴，你不关心我谁关心我？你不要干活，活让他们干，你的重点是照顾我。何出此言呢？母亲唠叨半天，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她想让父亲扶她锻炼上楼梯，他觉得父亲没有把她的需求当成首要大事，在小事上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原本我回来就准备帮助母亲锻炼肌肉，恢复体力，父亲和老弟都很支持。但是妈妈对我和老弟不放心，只相信父亲。可她的信任通过一通莫名其妙的抱怨表达出来，把一件好事搞得这么不愉快。
吃药
母亲在饭桌上发现我的匹伐他汀钙片，说这是钙片，我可以吃。我说这是降血脂药不是钙片。她说我血脂也高，可以吃。我说得先验血再决定是否可以吃，而且吃一个月还得验血。母亲说，我是医生我知道我可以吃，再说农村人都不验血就不能吃了？我不想纠缠，把药收起来。母亲又看到维生素C说，这里含钙我可以吃。我说这里没有钙，只有维C。母亲说，瓶上有这么多字肯定有钙。我把瓶上的文字读了一遍，没有钙，只有抗坏血酸。母亲说维C我不能吃。我问，你是需要钙片么？母亲说是！钙吃完了了么？我问。父亲说吃完了。你是想要氨糖软骨素还是想要钙片？父亲又问。母亲说要氨糖。氨糖软骨素有两种，一种止痛，一种带补钙的。母亲说我要止痛的，我浑身疼。
对话
父亲要下楼挪车，跟母亲交代完出门了。过了十几分钟母亲开始喊父亲的名字，要他帮忙看看药要如何服用。她说，xxx你回来了么？你在屋呢么？没有回音，父亲没回来。又过了十分钟，母亲又开始喊父亲，你在楼上睡觉呢么？（楼上是老弟的房间）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干什么去了这么久？……
我在北卧室里睡觉，迷迷糊糊中听到母亲的说话声，我以为母亲也在卧室里。走出卧室，我震惊了，看到母亲好好地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冲着入户门的方向。她明明没有看见父亲回来，但仍然一再试图与父亲对话，要他帮忙，埋怨他。这是怎么回事呢？
看样子母亲一人留在家里时，就会这样一直找父亲，把心里想的话通通说出来，像对话一样。等父亲回来，她再开始长篇大论的抱怨，做事效率低，跑去干别的事了，不早点回来……。老年人的自言自语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母亲经常说，你们不要那么较真，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们不要挑毛病，不要问来问去（听不明白也不要问）。也许母亲只是为发点声音而说话，她的话并没有实际含义，转头她就会把自己的话丢到记忆的荒漠中了。
也许一个人的精神逐渐远离她的肉体就是这样的表现吧？分不清时间和四季，分不清位置和方向，分不清梦和现实，分不清自言自语和对话，不见自己的衰弱一味地担忧身边人。
为什么有些人会陷入这个状态呢？而且是女人居多呢？因为愉快太少了，恐惧太多了；轻松太少了，焦虑太多了；知识太少了，主观臆断太多了；自由自在的感觉太少了，捆住自己的绳索太多了。
依赖别人活着，慢慢都会变成这个样子吧？总是想抓住身边的人，在意念里与那个并不在眼前的人对话。有些小孩子不也是这样么？跟逝去的最亲人对话，就好像看见了他们一样。
也许跟依赖不依赖都没关系，跟快乐不快乐也没关系，就是有些人就是会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地抽离自己。
记下这些是想告诉自己，母亲已经不是以前的母亲，不要再对她的话产生任何情绪波动。记下来就可以清楚看到母亲衰老的过程，远离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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