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去早市买菜，因为比超市的新鲜，便宜，最重要的一点，商家会给你抹去零头，显得很有人情味。
但一次所见，让我觉得那人情味也是一种势利眼。
那天，我想起儿子爱吃韭菜鸡蛋馅饼，就去早市的饭摊买。
烙馅饼的大娘说刚下锅，得再等等。正好也溜达累了，我就坐在摊位边上等。
正在这时，一对身形佝偻的老夫妻穿着上个世纪的衣服，推着一辆独轮车路过，一看就是来早市出摊，东西卖的差不多了，准备往家赶的。
老汉皱着鼻子，闻到了馅饼的香味，就对老婆子说：“道远，你吃口再回去吧。”
老婆子愣愣地盯着大平底锅上渍渍冒油的馅饼，没有说话。
见此，老汉撂下车，像拉牲口似的把老婆子拉到棚子里，又强行按她坐下，回身对烙馅饼的大娘说：“给我来一张馅饼，再来碗汤。”
“就要一张啊！”大娘回头上下打量那对老夫妻一阵。
“对，我吃完了，给我老伴儿垫吧口。”
“要啥馅的？”
“都啥馅的呀？”
“猪肉大葱，小白菜馅的，都是现成的，别的馅的，你得等。”
老汉回身先对老婆子问了一句：“猪肉大葱？”见老婆子不说话，就又对大娘说：“那就猪肉大葱吧，再来碗汤。”
大娘将猪肉大葱的馅饼盛到盘子里，又放到桌上，说：“先把帐结了吧。”
“多少钱？”老汉一只干巴巴的手伸进衣兜里，竖起耳朵，等着听报价。
“四块。”大娘说完，就去翻锅里的馅饼。
老汉闻言褐红色皱巴巴的脸瞬间就蒙上了一层阴云，哆哆嗦嗦掏出一把钱，刚要数，就被身后耷拉一张脸的老婆子狠狠怼了两拳。“老东西，吃什么吃，馋死你得了”说完，就使劲拽着老汉往外走。
老汉不住回头，心有不甘地说：“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吃一个吧。”
一听这话，老婆子抬脚就踹了老汉两脚，那一瞬间小驼背都直了！
老汉屁都没敢放，推着车就走了。
“就这样的，三块钱一张她都嫌贵。”见他们走远了，大娘带上一副把人看透的表情，断然道：“还想喝口热汤，我盛了她也喝不下去。”
我接过韭菜馅饼，又要了四张猪肉大葱的，一直追到早市口，终于追上了那对老夫妻。一看他们卖的是大枣，框里也没剩下多少了，就打算包圆。
“被人挑挑拣拣的，剩下的也不好了，就这些你给10块钱吧。”老汉寻思我是图便宜，就来了个一口价。
老婆子斜楞老汉一眼：“三斤多呢。推回去能累死你呀。”然后又对我说：“小伙子，我们卖6块一斤，虽说是自己种的，可来城里一趟不容易。你再多给两块。
我一听心里就乐了，他俩肯定不是常做买卖人，当下就答应了。
趁老头装枣，老婆找零钱的时候，我用塑料袋挡着悄悄掀开棉布，把四张馅饼扔另一个空筐里。
拎着枣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安慰自己，多了那16块钱我富不了，少了那16块钱我也穷不到哪去，就当是日行一善，为子孙后代积点德吧。
原先，城管催早市散摊的时候，我见过那个大娘处理剩下的馅饼，卖两块钱一张，自己也抢着买过。她也是挑人卖，一般都卖给老主顾，经常来早市逛的人，都能认出来，藉此还能拉几个回头客。
我是工人，在工厂最瞧不起工人的就是工人，我们明明知道干活忙不过来的时候，能搭把手的一定是身份相同的人。当官的怕脏了手，怕有危险，大多是袖手旁观，有些根本就不来现场。可是有些工人就会巴结当官的，就会在当官的面前说其他的工人坏话，仿佛他们不这么做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在早市，我发现穷人也瞧不起也穷人，他们可以给买东西的人抹去零头，却不肯给同为商贩的一对老两口便宜一块钱，甚至连口免费的热汤都不给盛。就像我听过的一篇报道：同在一个篓子里的螃蟹，即使不用盖子扣住，也不会跑出来。因为当一只螃蟹快爬上来的时候，下面的螃蟹一定会伸出钳子咬住那只胖螃蟹的后腿，把它生生拽下来。难道这就是世道吗？
再年轻的时候，我也出过早市赶过集，卖过鞋和袜子。说真的，就那几毛钱的利润，真让人有种坐车都想逃票的冲动。甚至有些商贩会推着车走很远的路到城里卖，就是为了省下几块钱的车票。
出摊卖早点的也不容易，别看出早市就那四五个小时，可头天晚上就得揉好面，活好馅，准备好一切。第二天，又要老早起来支摊。
人活着就没有容易的，何苦要相互为难。
我相信那对老夫老妻虽然吃不起一张馅饼，可他们的爱情会在岁月堆砌的褶子里永驻。贫贱夫妻百事哀，即使他们一辈子也不曾对彼此说过一句：“我爱你！”但也只有爱情能解释不离不弃的终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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