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樵兄:
兄说近几日,每每都睡到日上三竿,一觉儿就是大天亮,几乎到了中午。可以啊,老兄的竹竿似乎太长了一些吧;你还说的跟着老乡放羊很有意思,兄与咩咩吵嚷的羊一起走在羊肠小道上,有没有送“鸡毛信”的感觉。呵,这样就对了,有时间多运动,对身体有好处。
最近读了一本书,是《沈从文说文物—书画篇》,共有7篇文章,主要内容是沈先生就一些古代书画、北京的建筑景观从独特的角度进行研究或者讲解,知识性很强,感觉大有收获,让弟思维大开。但没想到的是,此书开篇《我为什么始终不离开历史博物馆》竟是沈先生的一份检查,可能是因为沈先生在这篇检查里也谈到了有关书画考证的内容,所以编者就把它安置在了此书中。
这七篇文章撰写的时间,我记录了一下:
第一篇《我为什么始终不离开历史博物馆》写于1968年2月;
第二篇《谈写字一》写于1937年5月;
第三篇《谈写字二》写于1948年7月;
第四篇《读展子虔<春游图>》写于1947年7月;
第五篇《谈谈<文姬归汉图>》写于1955年4月;
第六篇《春游颐和园》写于1956年;
第七篇《北京是个大型博物馆》写于1956年9月。
兄可能奇怪,我为什么要做这个记录?因为我读此书时感觉随着年代不同,沈先生的文风也不同。
比如:《谈写字一》、《谈写字二》、《读展子虔<春游图>》是一类;《谈谈<文姬归汉图>》、《春游颐和园》、《北京是个大型博物馆》又是一类,至于《我为什么始终不离开历史博物馆》在我看来要算是异类了。我读此篇文章时,先是唏嘘而后是敬佩和感叹,也似乎看见了他战战兢兢、畏畏缩缩、时不时看人脸色的神态。
此篇文章中沈老自述截止到1968年,18年间写了60多篇检查,其中《我在文学创造上错误思想的检讨》一篇,曾在1951年11月11日的光明日报,以“我的学习”为题发表。说来伤感,他也写了60多本小说,基本上是1:1的比例。郭沫若曾在1948年3月发表的《斥反动文艺》中直接点了沈从文、朱光潜、萧乾的名,使当时他三人成了众矢之的,形成了一种对他们口诛笔伐和批判的氛围,这与他后来不再写小说不能说没有关系。
第二篇到第四篇,沈先生激扬文字,谈古论今,胸有成竹,可见其当年意气风发,谈笑间挥毫即成,有一种知识的力量和风采。
兄应该能注意到,他文章的标题由“谈”到“谈谈”,虽然只多了一字,但却是他栉风沐雨之后“成熟”的表现,可见在大势所趋之下,先生其形已如水。
想当年他说:“艺术,它的作用就是能够给人一种正当无邪的愉快。”、“历来谈绘画考证和艺术鉴赏的,多乐于在一幅画中谈笔墨韵味,不大注意这些具体问题。”、“谈山水犹可说除笔墨韵味外无物可证,而鉴赏人物故事画,对于故事本来还模糊不清楚,不免难言。衣冠器用更不能不有个基本理解。即或是小处,也可以帮助我们比较深入明白一些问题,至少是可以推测出一幅画的相对年代。”这些侃侃而谈的话语真是大家之言。
对于人中一些似是而非之流,他说:“糟糕的到是另外一种过分重视它而又莫名其妙的欣赏者,这种人对于字的本身善恶照例毫无理解,正因为其无理解,便把字附上另外人事的媒介,间接给它一种价值观。把字当成一种人格的象征,一种权利的符咒;换言之,欣赏它,只为的是崇拜它。”说的真是一针见血,这里拍手叫好一下!
他又谈到现在常被戏谑的一类人,“专家何尝不多,但所谓专家,也不过是会写写字,多学几种帖,能模仿某种名迹的形似那么种人吧!”先生自信甚明,独立不惧,抨击恶习,在这里给他点个赞!
他点评齐白石“虽闭门鬻画,不预世事,米盐琐琐,不能不分心。因之虾蟹必计数论价,如此卖画40年,即或天赋高如道玄,亦难忘有真足传世伟构。老去作菊虾,虽极生动然亦易模仿。因之多伪托,真赝难辨。”从对名人的善意指摘中,也可让读者与他会心一笑吧!
他精于从事物表象看本质,善从旧时商店在不同时期请达官贵人、文人墨客书写的招牌上,分析时事、人物的变迁:“若说从故都一个小街上的市招字体,可以看出中国近百年书法的变和中国历史文化的新陈代谢及社会风气的转移,那从各地都会市招上,也一定可以明白这一点东西。”此话教人思考、含义深深,在这里鞠躬致谢!
说来说去,一个民族、地区乃至一个人的习性、特点为何如此?那肯定与文化教育、生活经历有很大的关系,绝对不是无缘无故而生成的。这个世上有许多看似莫名其妙、无中生有的事情,但细思之下都是有因果关系的。风从哪里来?水往何处去?人的喜怒哀乐又是何缘何故?所谓“事所必至,理有固然。”如果暂时搞不明白、弄不清楚,那是因为俯瞰事物的位置还不够高,但随着位置的逐渐升高,所察觉到的情形便会不同,有些问题就会明白一些。想来,人虽然在地面上行走、生活,但应时刻要有盘旋在天空中鹰的视角。这话说起来容易,又如何做到?无他,只能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经万件事了,就此而言,小弟我是差的太多了。
老兄,你看啊,通过拜读沈先生这些文章我得到了很多。我依先生的思考之法,从他写作时间的不同而文风不同上悟出了他个人与社会之情状,又进一步理解了一些状况,似乎还产生了点“研究”精神,这是不是收到了他所说的“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能理解人”的效果呢?!我是自认为收获较大啊。不知此书的编辑如此编排文章,是不是有意为之,来试探能否有人知其良苦用心呢?!
对了,老兄,帮老乡放羊时最好离羊有点距离,特别是离长着角的羊远点,说不定什时候它就用了。
祝兄好睡!
愚弟芝麻斋主人
2018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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