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丽,人不如其名,长得一点也不美丽,龅龅的牙,高高的颧骨,一脸的鱼尾纹,头发染了烫烫了染整得乱糟糟的,前年染的黄色现在变成了三色又黑又白又黄。
李美丽这个样子出现在农贸市场买菜的时候,已经下岗五个月了。以前上班的时候早晨起来做饭,中午在工厂吃饭,晚上回家忙碌做饭,其他的白天时间就两眼发愣的在流水线上不停的工作。那时候李美丽觉得日子过得没劲,天天两点一线,什么光景也见不着,晚上吃饭的时候听新闻联播说城市在建设,自己的城市又修了什么,可自己看见的却还是那条老路,那个锈迹斑斑的工厂和家里有些黑旧的房子。
李美丽上学那会也没过,梳着两个马尾辫穿着洗了好多遍的姐姐不要的白衬衣,背着家里也缝的书包就去上学,老师讲的她都听不懂,但有回老师往黑板上写
“你轻轻的走,
正如你轻轻的来,
你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老师是村子里仅有的几个读过书的先生,50多岁戴着个大框眼镜,穿着中山装拿着教鞭指着黑板上的字,这黑板上的徐志摩他也不知道是谁,回家的路上听说别的村子里的老师教了一首徐志摩的诗,他骑自行车赶了好久去那位老师家里把诗抄了下来打算教给学生,回来的路上唱着小曲。
今天他教给美丽他们学诗,他心里也格外的高兴。
李美丽坐在课桌上仿佛听懂了似的,她高兴的仰头望着窗外,日头正好打进来打到她脸上那感觉就像在做一个温暖的梦,她觉得徐志摩是个浪漫的人,要嫁就得嫁徐志摩那样的人。
班里的混混说要娶她做媳妇,她甩起辫子不搭理,抬着小脸有股青春昂扬的劲。
学了诗,下午就没了课,要去生产队里割猪草,那时的日子就是这样只要识个字就好了,剩下的时间就要跟着老师一起干活。
毕业领了通知书那天,美丽他爸坐在门口发愣,他妈坐在屋里缝衣服不吭声,美丽手里攥着通知书,心里忐忑就等他爸一句话,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了。
他爸长出了一口气,
“你这成绩是好的没话说,”
“可你看你姐姐成绩也好不也进厂当工人了,现如今都时兴吃国家饭,你说这吃国家饭没啥不好”
美丽他妈感觉有了靠山也连忙应和到“对,上学有啥用,还不如进工厂
学技术”,抬头看了他爸一眼,为自己跟着步伐的一句沾沾自喜,
“可我想上,我还想读书”
“听我的,别读了,明我就给你找人进工厂
”美丽没再反抗,拿着通知书打算往外走,看见弟弟正回来,眼泪就簌簌的流了下来,美丽心里明白不让自己上大学就是为了供这一个祖宗。
就这样,李美丽进了厂,这一干就是半辈子,李美丽不喜欢这份工作,也不喜欢阿谀奉承,可她姐姐巴结了人没几年就当上了主任,家里催她学,他还是不肯。就这样李美丽什么荣誉都没得着过,一直挣着那点工资。有些人一辈子碌碌无为,是心里不愿也不见得是没有能力,有人喜欢金钱喜欢权势有人却觉得平凡就好。李美丽就是这样的人,生活给我什么我就要什么,没给的我不强求。
就连结婚也是这样,结婚的丈夫是厂子里挺积极能干的小伙,可大字不识几个,人忠厚老实办事靠谱,模样也可以,可在李美丽心里这和徐志摩那样的梦中情人差了一大截。结婚跟上学一样,还是父母做决定,李美丽的父母在这准女婿进门送礼的第三回就答应肯定把李美丽许配给他。
李美丽跟这男人搬进了小平房,男人置办了家电新床俩人风风火火过起日子来,没几年李美丽就生了个儿子。找老人带孩子,夫妻俩还是没日没夜的上班挣钱。不知哪天儿子管自己要钱,李美丽才发现儿子已经长成一个大小伙了,开始抽烟喝酒,夜不归宿,要的钱也越来越多,儿子钱还没要够的时候,夫妻俩就下岗了,为了给儿子“面
子”李美丽用厂子补偿的钱给他买了辆小车。
日子却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夫妻俩天天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吵架,吵完后又心里愧疚都是一起过日子的两口子各不嫌弃又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呢。
日子果然还是抬不起头没过多久李美丽下了岗,一家人都就傻了,这下连流水线都没了,更不知道干嘛,更不知怎么过这实在平淡无味的日子。
无论日子变成了什么样也还是要过。
这会她拿着从农贸市场买的菜往家走,路过一个旧书摊看见了一本《徐志摩诗集》就蹲下瞅着封面,徐志摩还是当年老师课本上的样子,怎么自己变了呢?
“看看吧,十块钱一本”老板凑过来说,
李美丽露着爆牙笑笑,站起来提着菜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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