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晓霜有点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见到这个人,深宅大院里的聚会借口实在不少,赏花的、品茶的、得了件宝贝的,但她不怎么受老太太宠,自然不是次次都有参加的机会,更何况,参加也未必能见到所有人。
但这个人,倒像是次次见到。每次见都像是刚巧错过,单单不知他是谁,有点儿怪。
这次是三婶儿的侄女来家里,老太太原本不想大张旗鼓的,三婶儿认为娘家亲戚有意跟于家再结亲,这会儿藏着掖着、日后如若真进门、倒显得不体面,老太太才答应。
原本这场合于晓霜也不必出现,前一天傍晚请安时老太太随手一指,于晓霜连带身边一众小辈都被划进出席名单。
于家是柳荫镇上排得上名的富户,至于做什么生意、于晓霜并不太清楚,似乎祖父最荣耀时做过一阵皇商。后来镇上来了一家与皇亲国戚沾亲带故的,皇商的名号就没了。这都是于晓霜出生之前的事情,待到于晓霜出生、一直到她十五岁,家里一直太平得很。
家里姊妹众多,于晓霜的祖父于老爷是个念旧又喜欢热闹的,据说百年前于家一向单传,于老爷一脉像是发了狠、将前几代积攒的子孙缘都还了回来。于老夫人统共生了九个孩子,除了两个夭折的双胞、其余七个都扑在于家各个铺面上。
于晓霜的父亲于至善排行老七、是现下最小的一支,也是于家第四个儿子。算是家里老幺、大抵是受宠的,但上边儿的哥哥姐姐们都儿女众多,到于晓霜父亲成家的时候、于晓霜这辈儿已经有十余人。
于晓霜的母亲出身不高,略识得些字,在于晓霜八岁时生了一场大病过世了。于晓霜的父亲续了弦、为了不让她难过、十岁时就给她拨了单独的小院。
这院子看起来并不十分新,但位置倒像是临时起意建的。院门一侧是座假山,假山后面是个小湖,出门去主院儿请安都要多绕几步才能到沿湖小径。
于晓霜并不喜欢热闹,但现下正值初秋,一路从小院走过来倒是有趣。湖面上荷叶微枯,凉风隐隐约约从湖上吹过来,像是不忍心一个猛子把夏天全赶走。
主院儿旁有几行错落有致的竹子,天热的时候于晓霜很怕这里的蚊虫,每次都快步走过去。今天倒是还好,可能是翠幽幽的颜色看起来赏心悦目,竟还生出几分欢喜。
刚走到主院儿廊下,就听到前头熙熙攘攘,像是已经热闹了一会儿了。于晓霜远远得看到一个熟悉的侧脸儿,立时心底里一股子烦躁升起,又是这个人。想到这算是家宴,所有人都介绍完了、自己落了单要被三婶儿拉扯着单独介绍,脚步也开始磨蹭了起来。
心中烦闷还没压下去,三哥哥家的小儿子于齐一个出溜从身侧闪过,晃得于晓霜崴到一边。脚踝刺痛了一下,心里倒是舒服了一点。
待到于晓霜走到人前、老太太和三婶儿正围着于齐擦汗,于晓霜趁着大家一团和气赶紧见了礼,端坐在廊边的茶几旁。
于齐在老太太前倒是乖觉,气儿喘匀了就四下见礼,于晓霜像是觉着手里的茶杯好看,盯着细细的看,眼睛都不肯抬。待到于齐朝着那个侧脸儿喊二哥,她手里的杯子倒是一晃,不知是被杯子惊到,还是心里一落。
茶几换了台,于晓霜跟几个年纪相仿的小辈一起在廊下用饭,倒也随意。这种家宴规矩不算多,吃到一半离席也不算失礼,待到大姐家的老幺吵着吃腌渍李子,于晓霜跟着一起起身告了罪。
不急着回自己院子,慢悠悠踱到几行竹子旁,采了两片竹叶,想着回去清洗了泡茶。
身边的丫鬟一向识趣,伸手接过竹叶,递上帕子擦手,也不吭声。
于晓霜微微压了一下不痛快,摇了摇头,摆摆手示意回去。
不知怎的,半夜发起烧来,迷迷瞪瞪的哭了一场,幸而没有惊动老太太,父亲倒是来看了半天,盯着叫了郎中灌了药才回。次日继母于刘氏差丫鬟送来了相宜的补品,也算周到体贴。
恍惚了两日,于晓霜才觉得大好了。
听得老太太要去庙里烧香,父亲用完早饭嘱咐了几句亲自去送了。
祖父早已不打理实务,但也不耐烦陪着,只在院子里听曲儿逗鸟罢了。
因借口病着没去请安,于齐喊着于礼等人来看,咋咋呼呼站了半个院子的人,于晓霜站在门边顿觉日头刺眼的紧,挨个告了谢还了礼,应下来傍晚一同去祖父处请安才算完。
待小辈们都走了,丫鬟才说是于齐的小厮细心、眼见着那天于齐蹭着于晓霜的裙边跑过去,怕是这场病是那时惊了一下发起来的,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出热闹。于晓霜细细想了一下,可能那时开始心绪不宁吧,多思无益。
家里规矩颇多,所幸多数规矩都在主院儿里罢了,私下里倒也自在,因此于晓霜除了每日的请安很少出院子。因着老太太除了于齐也没有特别偏爱的,于家的女娃大都没什么机会出门,倒是得了个尽出深闺淑女的门第名声。
想到这里,于晓霜倒是发起愁来。
于家一向倒不急着嫁女,大都是各个院子里主母慢慢物色,老太太过了眼、下了定,待两下合宜水到渠成。于晓霜母亲去世得早,父亲的续弦于刘氏是个不多事的,一早跟父亲辞了这差事、说全按父亲心意行事。
现如今已经十五,及笄礼时老太太提了一嘴女孩子远嫁怕受委屈,父亲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张罗,这事情倒是像被忘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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