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早熟的男生。不是性早熟,而是情感早熟。
很早,就开始喜欢女孩,不知为何的喜欢。那时,才四年级。
后来读到《红楼》里宝玉“女儿是水做的骨肉”一论,合拍得欢喜。
你若现在认识我,大概分我至文艺青年一类。四年级的我,并不是这样。
和大多数男孩子一样,自出生起,自带一身极强的攻击性。破坏家中的玩具器物,残杀草丛的虫蚁蛙兽,攻击欺负同龄的孩子。按精神分析理论,在农村出生的男孩,与泥土接触比较近的,都有这样的特性。
近乎原始人的凶残。
再后来读到王朔的《动物凶猛》,即使他所写的更多是荷尔蒙时期的“凶猛”,我也能深感共鸣。
小学时代,跟随爸妈从农村搬到小镇。眼前的农田河流,一下成了楼房大街,鸡鸭猫狗变成了前仆后继的陌生人。瞬间自己从田野大王变成小镇底层,威风全灭,对一切陌生的新世界,好奇而惊恐。
后来,我去过上海,去过国外。却始终没有当时从农村到小镇的震撼感。
来到小镇,见到的是熙攘吵闹的街,是此起彼伏的陌生人的可怕面孔。加上03年又有许多拐卖儿童的案子,愈发不敢出去,出去了总是心惊胆战。
上了小学,很快被老师发现我一身的“粗野气息”,与身边各位城镇长大的“乖孩子”格格不入。
我喜欢趴在地上观察虫蚁,爱爬树干上树抓天牛,裤子的膝盖部总是磨破了的。天生患有鼻炎,凉风一过,会打喷嚏流鼻涕,没有随身带手纸手帕的习惯,解决办法就是拿袖子直接撸鼻子。袖子口上是一道道凝固的黄斑。
个子最矮,坐在讲台下的第一排。两腮被冻得红硬,脸额上像蒙着一层灰。
我,就是这样的模样。
讲台之下,粉粉红红的整齐干净衣服中,这幅模样的我格外醒目。
再聊聊我的早熟。
抱歉,我很不要脸的把我的早熟,归结为“美的觉醒”。
很早就注意到了班上那些女孩。整整齐齐的头发,干干净净的脸蛋,知道如何规矩走路,知道如何端坐。
我很想与她们结识,但每当走近,都被我的一身邋遢给吓跑。
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意识到仪表的重要性。每日不洗脸不敢出门,衣服有斑有洞的,一律不穿,非穿不可的时候,也一定想法设法地遮起来。
后来,大概二年级,另一个从乡下转过来的男生,大概也是和我一样的早熟。
对于如何接近,有一套自己的方法———欲亲故揍。
抓些虫子惊吓女生,或者揪她们的辫子。
看到女孩们惊慌失措,他就在一旁哈哈大笑。
没想到,女生们确实骂他,但也渐渐会和他交流,拿他取笑。
所谓互动成功。
我很羡慕,却做不到。一来,自己天性害羞紧张,二来,也舍不得伤害这些”水做的骨肉“,三来,可能是一种源自农村的自卑感,觉得那是美好的人和事,不敢随意破坏。
但,我也自寻出一条路。我发现女孩们爱笑。某次上课,老师点我回答问题,我腿笨,不小心摔倒。
听到了她们银铃般的”咯咯“笑语。
我知道了我的优势——-搞笑。
搞笑搞笑,有搞才有笑。
随后,我成了闯祸王,我喜欢看到她们开心的样子。我故意打泼粉笔,故意在黑板上画乌龟,故意在老师问题时回答”我要上厕所“。
后来,我才知道,我成了哗众取宠的小丑。我所得到的,更多只是嘲笑,失去的,却是尊严。
但烽火戏诸侯换褒姒一笑,尊严又何妨。现在的我,怕是完全没了这一丝的勇气了。
进入四五年级,我的内心愈发敏感,会因为黑夜,因为落花,因为宠物生命的结束而悲伤。
我一直把此归类为一种软弱,不愿面对,继续用幽默搞笑的外在掩饰。
因此,白天课间,我就在女孩前扮鬼脸,模仿各种怪声。
夜里,关上房门,会无缘无故的暗自伤心。
我想,如果那时候就知道如何写作,对当时的内心多少是种解压。
而在这众多女子中,有一位真如《怦然心动》所说”如彩虹般绚烂的“。
她微瘦略高的身材,眉目吊稍,三分媚,七分真。身上流露一股天然的清高。
她和许多女孩一起聊天,也喜欢独自对窗出神。她,大概,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有自己世界的同龄人。
她的文笔很好,这是老师对她的评价。时间太久,我已不记得内容。只记得每次作文,她的都是范文,被老师朗读。
后来,别人问我所谓文学启蒙一类的问题,我会编些关于情感关于人生感悟的回答搪塞过去,脑海里却总是浮现这个场景。
小学六年,我从未得到过她的正眼对待。
不奇怪。
后来,再未同过学,聊过天。
再后来,高中之后,再为见过面。
我却从未逃脱过她的存在。
我开始阅读,因为知道她就爱阅读。一个女孩在窗前阅读,或是遐想,是当时我见过的最美好的画面。
我也结交了许多有见识的人,像她当时所写的文章一般,超越所有的厉害。
我也交过几个女朋友,几乎都有她的影子,或瘦削,或短发,或文艺,或清高。
我对我的爱情近乎理想和偏执的要求,也是她们和我分手的理由。
我很清楚,她早已被我的回忆美化得一塌糊涂,崇高如神。
抱着这样的要求,人间怕就算有,也轮不到我的。
我也不想去找她,一点都不想。
比这一切可悲的理想主义更可怕的,是理想的幻灭。
我知道,无论她成了什么样,都无法超越我心中对她的描绘。
她似乎早就离开了,但她却被我创造为另一个永恒,永恒单纯美丽如初。
纪念一段过往。
了解一桩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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