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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们活着到底有啥意思嘛?”
这是在一天深夜里四姑娘给我发来的消息。
第二天清晨,我睡眼朦胧的拿起手机看着这条未读消息时,心头猛的一沉:“我们活着到底有啥意思嘛”,这个看似很简单的问题,却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一千个观众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对活着都有属于自己的思量,但绝大多数的人也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我不止一次的在无法入眠的深夜里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可一直到如今,我还未能领悟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或许芸芸众生中我也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我躺在床上,思绪万千,想着如何回这条有点突兀的消息,在对话框里打了字又删,删了字又打,始终想不到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
越想越迷茫,脑子里一片浆糊,最后给她回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别想那么多,好好生活就可以了。”
回完这条消息后,我再也没有等到四姑娘给我的回复。
这已经是距我回复消息后的第三个年头了,这三年里我每隔几天总是会给四姑娘发几条消息,有的是问问她的境况,有的是说说天气的变化......
三年里我和四姑娘的聊天界面里全是我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但我相信终有一天四姑娘会给我回消息的。
四姑娘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人知道四姑娘到底去了那里。
四姑娘不见的那天正好是八月十五,村子里的人说四姑娘像嫦娥一样飞到了月亮上面。
有时望着漫天繁星的深夜,我想四姑娘如果真能像嫦娥一样飞到月亮上面去该有多好呀!这人世间对她来说太苦了。
她卑微地就像着深山里的无名草,无人怜悯2
四姑娘是我的初中同学,也是中学时代最好的玩伴,初中毕业后四姑娘就辍学了。
四姑娘家里总共有八个孩子,能读完初中对四姑娘来说已经很幸运,她的三个姐姐农忙时在家干活,农闲时去学校上课,勉勉强强地混到了小学毕业。
“女孩子迟早是别人家的人,读那么多的书没什么用。”这句话在那个群山环绕的村子里仍会时不时的在那些憨厚的村妇嘴里冒出来。
孰不知,他们拼尽全力生出的儿子,最终也会娶别人家的姑娘。
四姑娘的父母在结婚后的前九年一直致力于生儿子的大事里,终于在生完七姑娘的第二年生出了个儿子,从此便完成一生的生育大事。
在农村里有一条看不见、摸不到却不易撼动的准则,那就是每个家庭最少必须有一个儿子。没有儿子的人家仿佛就低人一等,关于有没有儿子的问题在邻里吵架时往往就会成为别人最恶毒的攻击方式。
在一个思维观念还停留在重男轻女的环境里,四姑娘在家几乎就没有什么存在感。
四姑娘小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家里劳动,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喂猪、驴、鸡。喂完之后就背着背篓去田间锄草,照顾那些遍布在沟梁峁塬上维持一家人生计的庄稼。
那时,沿海地区工厂流水线的讯息还未被带到这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子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四姑娘和那些生在这片贫瘠的黄土地上的姑娘一样,把自己最曼妙的年华都交给了荒草萋萋的大山。
抽穗的麦子一定知道少女羞于人说的心事直到十九岁那年,在十里八乡闻名的媒婆张大嘴的撮合下,四姑娘的父母以四万八的彩礼将四姑娘许配给了镇子上一位大她十岁的男人。
四万八的彩礼创造了当时村子里最高彩礼的记录,很多人都说四姑娘父亲的“七个招商银行中目前就第四个效益最好”。
在那个男女比例失衡人们日益追求经济利益的地方,彩礼成为了一项主要的经济收入,慢慢地也就水涨船高。人们也就时髦的将姑娘称作为“招商银行”。
在一场简单的婚礼中,四姑娘就嫁到了镇子上去了。除了招待亲戚好友的酒席之外,婚礼简单到了甚至连一张婚纱照都没有。
婆家为了娶四姑娘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并不想在那些看起来无实用意义的事情上多花一分钱,所有的程序能省就省。
经历过物质困难的人,总会把事物的实用价值摆在第一位,那些花前月下的浪漫就如同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我依稀记得出嫁那天,四姑娘穿着一身大红的新衣裳,平静地看不出悲喜,眼神空洞迷茫。这是一桩在金钱的粉饰下打着“为了你好”的旗号被安排了的婚姻。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当所有忠厚的人虚伪地恭维这是一桩美满地姻缘时,涉世未深、生性懦弱而又单纯的像一张白纸的四姑娘,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反抗。
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抱着她,就像是抱着一个即将要被献上祭坛的羔羊。男人咧着嘴笑着,露出了两排歪歪斜斜被烟熏黄的牙齿。
3
自从四姑娘嫁人之后,我就很少见到她了,那时我在外地读书,只有在暑假时才回家,回家之后也很少去镇子上。
镇子上的中学是我和四姑娘的母校。
中学离家有二十多公里,那时我们住在学校里,每周星期六中午回家,星期天中午又背着一周的口粮去学校。
我们总是相约着一起回家,一起去学校。走在路上打打闹闹,一起分享着老师讲过的笑话和从家里带的好吃的。
走在上坡路时要么是你拽着我的书包,要么是我牵着你的手,走累了就席地而坐,低头看脚边爬过的蚂蚁,抬头看天空飘过的云朵。
那时,我们幼稚,天真。生活的尖牙利爪还没有伸向我们的咽喉。
四姑娘从未向我谈起过她的不幸,关于她的各种消息都是我在村里人茶余饭后的闲谈中得知。
四姑娘过的并不幸福,男人好酒逢酒必喝、逢喝必醉。喝醉酒了总是折腾四姑娘,只要照顾不到他的心意,就随手抄起东西砸向四姑娘,下手没个轻重,酒醒了就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游手好闲,像一条嗅觉灵敏的狗到处嗅着下一场酒局。
守寡多年的婆婆总是溺爱着她的儿子,对儿子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却像一只冷峻的鹰盯着儿媳妇的一举一动,稍有不合心意就大加指责。还时不时的宣扬她的那一套看似无懈可击的理论:“她当年就是在她的婆婆手底下这样过来的”。
打打闹闹过了一年,四姑娘的女儿出生了。听见过的人说,那孩子又瘦又小。女儿的出生并没有弥合这个家庭的裂隙。如果是儿子,或许能改变婆婆对四姑娘的态度。
在孩子一岁时,感冒高烧引起了肺部一系列的交叉感染,奄奄一息。县里的医院直接让送到省城医院。
孩子病了,男人不怎么关心孩子病情,总是在用拳脚来质问四姑娘是怎么照看的孩子。
那个还是孩子的四姑娘抱着一个更小的孩子,头发枯黄,面容憔悴。二十岁,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的年华,四姑娘却只能换来路人们一声声的慨叹唏嘘......
婆婆当着心力交瘁的四姑娘说,反正是个女娃救不了就救不了吧,你们年轻还可以生。
孩子送到省城医院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前前后后半个月时间,四姑娘就眼睁睁的看着死神夺走了她的第一个孩子。
花了好几万块钱又失去了孩子的男人酗酒的同时迷上彩票,开始做起了他一夜暴富的梦。
那时,我和两个同学特意去看了一趟四姑娘,她像个痴呆儿一样双眼红肿地瘫坐在墙角里一言不发。
所有的安慰都显得过于苍白,我们默声不语,在那看不见的命运之手下我们渺小的如同蝼蚁一般。
4
一年后,四姑娘不见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听人们说她不见时连一点征兆都没有。
四姑娘的父母像阿Q一样拿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就是她的命......”这些古老的“真理”宽慰着自己。
在那一年里,四姑娘就像个哑巴一样,很少说话,拼了命的干活。有人说她看到四姑娘即使被喝醉酒的丈夫打,她躲都不躲一下。
村里的人说四姑娘丢了魂要请阴阳先生给她“叫魂”。
我想四姑娘并没有丢了魂,她只是看透这人世间的情。
八月十五的那天晚上,月亮并不怎么圆,男人出去喝酒。第二天晌午的时候四姑娘的婆婆村前村后的嚷着四姑娘不见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有人说四姑娘是想不开了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寻了短见,有人说四姑娘可能是跟别的男人走了......众说纷纭,人们都根据自己以往的经验和自以为是的聪慧编织着一个个自圆其说的解读。
我相信不见了的四姑娘一定是去寻找活着的意义去了,终有一天她会回来,告诉我她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千沟万壑里藏着许多不可言说的辛酸--The end--
作者:拂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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