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过年了。小飞看着面前做不完的程序，陷入了深深的苦恼。可是比这更苦恼的是，像他们这种程序猿，想找到合适的女朋友太难了。
小飞爸打电话说他奶奶没几天日子了，都快不认人了，就是记得小飞，天天念叨小飞快30了，没结婚，打光棍。小飞也很内疚，觉得怎么也不能让奶奶那么不安心地走了，自己可是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感情深厚。
想当年他可是他们乡，甚至是他的县里的尖子生，考入重点大学计算机系。那是何曾的辉煌？如今让他带个女朋友回家，确实令他为难。
小飞没招，在哥们儿的指导下，在网上发了个帖子，租个女朋友回家过年。
不知道这个下下策能否顺利叫奶奶满意。
小飞家离魔都很远，不说坐飞机，就是坐个软卧，也得600多块钱，这一来一回的路费生活费，还要适当给家人买点礼品。这趟下来估计要七八千块。这几乎就是他快一个月的收入。自己每天还要还房租，还要吃饭，还梦想在这个魔都给搭个小窝。想想都觉得沉重。
但心疼归心疼，小飞还是这么干了。
倒是很快有女的打电话过来。
小飞第一天见了两个，都不太合适，第一个特别貌美，整容脸，这长相估计是个男的都会喜欢。可是，说好一星期三千块不行，非要5000。小飞就不再考虑了。第二个，长得实在有点儿说不过去，满脸暗疮，既然花钱雇，怎么也得雇个合适的。否则回去之后，村里边的七大姑八大姨能把他妈妈给笑话死。
阳阳是小飞见的第三个。名字挺阳光，倒没觉得人有多阳光，头发是清汤挂面式的，在脑后束了一下。白色的劣质球鞋，黑色的打底裤，卡其色的外套，这打扮也太普通了。
但细看下来，小飞觉得阳阳合适。虽然还没被大城市熏陶的那么洋气，却是个五官清秀又耐看的姑娘，二十三四岁，收拾一下应该入眼。一家小公司的前台，工作简单，身份明朗，说话也很直率，说家太远，经济不够宽裕，也不过一周假期，不打算回去了，凑巧看到小飞的广告，就联系了，就当加班赚点外快了。
俩人简单聊了几句，阳阳说你要是觉得可以，我跟家里说一声，确定不回了。
小飞不加思索的说，行。
他也不想再折腾了，阳阳看着挺省心的，万一碰上个不省心的，跟着回去了再生出别的事端来也不好。小飞就提了一个要求，让阳阳跟他走时，穿得好看一点儿。毕竟年轻的男孩这种虚荣心都可以理解的。
毕竟是回家过年。
阳阳说，行。
然后阳阳就把身份证给了他，让他买车票。
小飞当然没打算给阳阳去买衣服，除了说定的，其余，他多一分都没打算花，他的钱，赚得也不容易。而且还是坐高铁，平时他一个人的话，如果时间宽裕他都是宁肯坐普通的硬座。
阳阳挺配合，换了件深红色羽绒服，还是黑色打底裤，劣质白球鞋。不过看上去脸上有了一点粉扑扑的颜色。
家境应该很差吧？在有暖气的车厢，脱去羽绒服，他看到阳阳的黑毛衣起了一层毛球，几十块钱的淘宝货。大概她也没有更好的了。
行李也简单，一个小背包，不会有什么像样的化妆品，小飞猜测，顶多两件换洗内衣。
俩人聊了会儿天，恶补一下彼此的大致状况，以免回到家漏了馅儿。
好在在家也就住几天，时间短，好应付。一路上，小飞觉得差不多把该想的细节都想到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他没想到的是……
因为确定他会带女朋友回去，家里杀了一头猪。他到家那天中午，他那三个姑，四个姨，三个妗子，还有表姐表妹一大堆，全都在他家等着呢。
叫人意外的还在后头……小飞爸妈也没跟他说，见了阳阳，话还没说两句就塞了一个红包过去。
当时阳阳也好像吓了一跳，瞅了小飞一眼赶紧推拒，小飞有点儿愣神，但没做出任何反应。他怎么回应，没法回应啊。
但小飞妈特别坚持，阳阳推拒了半天，妈还是把红包塞到了阳阳兜里。小飞妈说，钱不多，是个礼数。
让阳阳必须拿着。
小飞没法说什么，总不能在她那里掏回来再给他妈。
他目测，红包是不厚，但至少也会有几千块钱，三千或五千。他家也是那种太一般的家境，不然这个见面钱，在他们这儿，怎么也该是一两万。看来他妈还是觉得占了便宜。
阳阳就这么兜里装着钱被小飞妈拉出去见亲戚了，小飞在自己屋里纠结了一会儿，因为这个见面钱。
主动跟阳阳要？不好看。
不要？万一她不主动还，那他就亏大了。亏得太大了。
当然，小飞更不能跟爹妈说实情，尤其是，小飞病入膏肓的奶奶见了阳阳，精气神明显好了一截子。
他再小气，怎么都不能因为这几千块坏了气氛。
可是却也没法不在意，在意了半天，小飞就剩了最后一个念头，这钱，阳阳会不会主动还他呢？不还，等到魔都，他一定张嘴要。
但是，目前来看，阳阳并没有。
接下来阳阳好像忘了这码事儿，倒是全心全意投入到小飞女朋友的角色里，带着初次登门的谦虚、羞涩、礼貌、勤快。
跑前跑后帮着他妈包饺子，择菜，洗碗，收拾……饭桌上有问有答地烘托气氛。
然后年夜饭吃完了，零点的爆竹放过了，阳阳要帮着他妈收拾桌上的瓜子糖果什么的零食，被妈拦住了她，推着小飞领阳阳去睡觉。
一直把他俩推进了小飞屋里，还挺响亮地带上了房门。
进了屋，阳阳没太表现尴尬，这个情况小飞之前想到也跟她解释了。他们老家这边儿的风俗，能领回去，基本就是认可了，就能住一块儿了。
何况阳阳还收了见面钱——憋了一晚上，他终于婉转地提到了钱。
阳阳却好像没反应过来，好像把自己兜里的红包全然忘光了。说，没啥，来也来了，事先也是说好的。不过就是委屈你了。
她说的委屈他，就是委屈他凑合打个地铺。
床上被褥都是新的，被子是两床，屋里没空调没暖气，不暖和，刚好适合穿着衣服凑合。
阳阳还挺有女主人公的风范，给了小飞一床被，脱了羽绒服就上了床。
困死了，阳阳说完倒头就睡，睡着前，还没忘记跟他说新年快乐。
然后，阳阳好像飞快就睡着了，听着她发出的均匀呼吸，小飞有些蒙。
他的确有些蒙。阳阳太轻车熟路了，没准，不是头一回扮演这个角色。另外，那么大的红包装身上怎么会忘呢？都怪自己太幼稚了，愣是没想到红包这茬呢。而且没准还遇见一个女骗子。
她不是忘了，兴许压根就是冲这个钱来的，难怪答应得那么爽快，连价都没跟他讲。
小飞就那么披挂整齐地窝在被子里，到了差不多两三点，才睡着。
也就睡着一小会儿，阳阳把小飞喊了起来。阳阳说，我听见你妈已经起来了，咱们睡懒觉不大好吧？
小飞含糊着应了一声。此时村子里的鞭炮声已经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年初一了。
阳阳也没管他，起来后兀自出了门，随后小飞在屋里听到阳阳跟他妈打招呼。
而且喊的是，妈！
小飞心里一咯噔，这是前一晚小飞妈让阳阳喊的，他妈说，阳阳啊，你都来家里了，不能叫姨了，也该改口了。
阳阳竟然，真就改口了。
是熟悉的套路吧？小飞的心又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早饭后，小飞妈赶着这俩人去给亲戚拜年。
同村的，邻村的，去了七八家。
每一个长辈都给了她一个小红包，倒是不多，很薄，估计有一百的，二三百，顶多五百。但加起来，又是一个两三千。
阳阳每次含蓄又礼貌地接红包时，小飞的心都会咯噔一下。万一以后真的把女朋友带回来了，村里人不给怎么办？爸妈给的红包她没提还他的事儿，这些零散的，她更不可能会还。俩人最初的口头合同中，也压根没提这茬，就算他抹得开脸去要，阳阳要是不给，他还真没半点儿招。
小飞快懊恼死了，觉得他脑子简直进水了，只顾着找个女的回来，自己老家这些风俗啊啥的全忽略了。
却是事已至此，却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回家途中，阳阳跟小飞说，你们家亲戚都挺好。
小飞嗯了一声，心说能不好吗？有好吃的还有红包拿。
但这话不能说，怎么也是在外面混的，是个男人，再别扭，大面上也要过得去。
于是心里装着事儿，大年初一的晚饭，小飞吃得有点儿心塞，一来二去就多喝了几杯。
儿子陪喝，小飞爸倒是挺高兴，喝到一半把藏了几年没舍得喝的一瓶好酒拿了出来，他妈说，阳阳也喝点儿吧，过年，高兴。
小飞一愣神，阳阳已经应了，哎！
应得脆生生的。
结果小飞就喝多了，喝得有点眼神飘忽，后来他妈不让他喝了，说阳阳，你俩回去睡吧，昨晚守岁睡得少。
阳阳又脆生生地应了一个字，哎！
小飞是半个身体搭在阳阳身上回了自己屋的。
进门，阳阳吃力地把他往床上一放，却没直起身子，他的胳膊勾着她的脖颈没放开。
阳阳去掰他的手，他却一用力，把阳阳整个人拉倒在了自己身上。
她挣了一下，没挣开，他翻了个身把她压到了身下。
阳阳似乎也没有太抗拒……
小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了酒的，酒一醒，他反应过来，简直有些无地自容。
阳阳倒没吭声，反而更加用力的抱住了他。
小飞的酒瞬间醒彻底了。阳阳她就是蓄谋已久，家里所有塞给她的钱，他是更加不能提不能要了。
这一冲动，某种意义上，等于扯平了。
他俩，扯平了。
也只能扯平了。
并且，说来也怪，有了那么一层关系后，留在家里的最后几天，他突然觉得有些东西顺妥起来，好像她真就是他的女人一样，一点儿也不用演了。
本来嘛，都那样了，还有什么好演的？
然后以后的几个晚上，说不上来谁主动，好像是不约而同地，俩人清醒着重温了前一晚的跌宕起伏，波涛汹涌。
他，已经不再想钱的事儿了，半点儿都不想了。
在回去的火车上，阳阳突然把所有的红包从包里掏出来，原封不动递给了他。说，这些还给你，咱俩两清了。
他傻眼了，没接。觉得根本没法接。
停顿了片刻后，他说，这是给你的，你拿着吧。
阳阳就拉开他的背包，把所有红包都塞了进去，说，不该要的，我也不会要。
………
………
小飞这次，是真的傻眼了。
忍了半个月，在那个即将阳春三月的日子里，还是他主动联系了她。
他说，咱俩好了吧？
她问，怎么个好法？
他说，是真的好，一直好，等到明年过年，再一起回家。你连妈都叫了。
阳阳说，你想好了？
他说，想好了。
这年头，每个人都算计得那么清楚，人差他，他不肯。他差人，人同样不肯，所以拖到了三十岁。
而阳阳，条件差了点儿，却不贪婪不算计。
阳阳说，我想想。
想了两天，同意了。
其实阳阳根本不用想，其实回来后，她就在等他开口。
哪里会不算计？最初，她的确是为了赚那三千块钱跟他回的家。可后来他家里给的那些钱，她背着他数过了，加起来，差不多小一万。
她当时便动心了，想着如果不还给他，他也无可奈何——她缺钱，至少，她也知道去买一件不起毛球的毛衣，会让她的人生，少那么一点委屈。
但不知道哪一刻，她生了另外的念头——他长得挺顺溜，有学历，而且明明在钱上吃了那么大亏，也硬撑着不吭气。
若他愿意，托付一生比得到这点儿钱强得多。
没想到却是他爸妈的那场酒成全了她。之后，阳阳才决定把钱还给小飞。
如果他俩没有肌肤之亲，阳阳不知道，她会不会舍得把钱给他。
缘分到了，逃都逃不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