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妈妈打电话说舅姥爷去世了。然后我想跟爸爸说几句话,爸爸没有接电话。
爸妈都是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有些感情他们不说,我也会希望他们不要难过。
妈妈絮叨着:“病了这么好几年了,自己熬不住了,家里的人也熬不住了……”想想这样,老人离开了,似乎对在世的人也是一种释然。
舅姥爷是爸爸的舅舅,奶奶的弟弟。奶奶家历来有长寿基因,舅姥爷说起来也算长寿,八十大寿是好几年前庆祝的了。庆寿那年,虽然到场的诸位亲戚朋友他已经辨识不出,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还是好的。后来几年便越来越不好了,只能坐在椅子上,话也说不清了,腿脚也走不动了。并且可能人越老心里柔软的那一面越明显,每次逢年过节我们去看他,看到我们来时他特别高兴,将要走时他虽说不出话却总是泪眼婆娑,极易动情。老人心里会明白,我们总是不常去的,所有去看他的人都是见一次少一次的。而我最后一次见舅姥爷,想来也是将近两年前的事情了。
舅姥爷年轻时很风光,在乡镇的银行工作,是个类似中层管理的小人物。听奶奶说,他们家祖上也是地主阶层的,有家底的,算是大户了。所以他们家在村子里历来都是很豪气。加上他有好几个儿子、好几个孙子,每个儿孙也都很风光。
为了给儿子们安排工作,在可以接班的那个年代,舅姥爷早早就办理退休了,把几个儿子安排在银行相关的部门工作,所以几个伯伯过得也很不错。
对舅姥爷最早的印象,当然是逢集的时候总是会过来赶集。买完东西回来路过家门口,总会顺道给我们带些吃的。那时他身体很棒,面色红润,眉毛粗密,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自行车骑得飞快,下车时从老远就飞腿下来,单脚溜车直到家门口才小跑下来,抽出自带的毛巾,擦掉满头大汗。从包里掏出来给我们的,常常是包子、年糕、瓜子、咸花生之类。这些对于当时的我们,已经是足够美味了。并且,在孩子的眼里看来,舅姥爷每次过来看我们,不仅仅是吃的东西,那是一份感情,能够常常见到就是一份亲近。所以,每次远远地看到舅姥爷过来,或者听到有谁说一句“舅姥爷来了”,我们必然是要齐刷刷地飞奔出去的。那不仅仅是去迎接,更些是对老人敬重的仪式感。
说不准从哪年起,那种意气风发地健壮感觉再也不见了,眼睛不好了,腿脚不便了,腰也佝偻了。二伯家环境好,所以住在二伯家的时间比较多。我在二伯家也住过一阵子,那时他已经不再能记清我。眼睛看不清,耳朵也听不清,再加上腿脚不好,所以每天大部分时间就在沙发固定的位置上坐着,虽然也在四处张望四处倾听,但眼神里的空洞是怎么都填不满的。他还能看懂电视,所以偶尔听到电视里养生的知识,必然是要跟二伯他们念叨的。他会说:“电视里说吃木耳好,电视里都这么说的。”这时,大家都心领神会他是想吃木耳了。所以电视是他的教科书,电视也是他内心食谱的代言者。
再后来每年见舅姥爷一次,是在伯伯们专门为照顾他租住的小院里。选定的位置当然是离他们都合适的地方,轮流照顾起来更方便。当他们搬去小院的时候,舅姥爷已经基本不再会语言表达了,能表达他心情的唯有眼泪。
所以,会觉得岁月无情,时间可怕。那样一位结实健壮活力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的男人,最后竟也被一点点摧残直至丧失掉所有能表达能展示的能力,直至生命都消失。
舅姥爷在我心中的形象只有两个最鲜亮的画面,一个是意气风发骑自行车的样子,一个则是蜷缩在椅子上一动不能动的样子,但我愿随着时间流逝,记忆中只留存意气风发地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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