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下雨天,几乎天天都要挖猪草,经过两三年的喂养,猪长到一二百斤,也有我的一份功劳。猪养大后可以出栏了,到公社驻地食品厂卖掉后,一定要买回几斤肉来。说是肉,实际膘多(就是为了这膘多,要跟人家说上一大堆好话,把卖肉的说高兴了,他小刀一斜,肉少膘多就下来了,这还不算十分满意,托熟人,走后门,才能买到真正出油率高的肉)。肥膘炼完油(这些油至少吃上小半年)剩下的油渣儿卷煎饼吃,别提有多香啦,真解馋!煎饼抹猪大油,撒上点盐,吃起来也很香。这样吃法只能偶尔吃一次,因为兄弟姐妹多,都喜欢这样吃,那点油还够抹吗?抹没了,以后只能吃水煮菜了。
清明节爬庆云山,炒两个鸡蛋包在煎饼里,带到山上吃,感觉特别香。
父亲下班回家,称斤多小河虾用手帕包着拿回家,用巨多的辣椒一同炒了,虽然辣得嘴出火,但是吃着真过瘾,每人至少多吃一个煎饼。不耐辣的我,吃完以后,热泪盈眶,不停地“嘘哈……嘘哈……”张大嘴巴,手不停地向里扇风;还是不减辣的感觉,又仰起脖子,双手交替着不停地上下撸红热火辣的脖子……“葱辣嘴,蒜辣心(胃),椒子还辣脖子筋。”民谚不假,不耐辣的人体会最为深刻。娘看着我的狼狈相半开玩笑地说:“以后再贱也别买了,白给也不要,都这个吃法,烙的煎饼本来够吃三天的,这样两天就吃完了;恁再看看老大,真是宁要疖子流脓,也不能让嘴受穷,辣死了也得吃!”
割完麦子打完场,用新麦子不掺任何其它粮食推磨,烙出的热煎饼不用就任何菜,吃得也非常香。若要用鸡蛋辣椒丝在鏊子上摊煎饼吃,就更过瘾,不小心真能把舌头也咽了。
盼着家里来客人,招待客人至少要炒四个菜,都是父亲亲自下厨,他又舍得放油,炒得菜香飘好几家,等客人走后,我们开始打扫“战场”,那真是风卷残云,盘子用煎饼抹得干净,几乎不用刷。
晚上去玉米地或树林里撸瞎闯子,摘去翅膀放在淡盐水里浸泡一夜,第二天煎着吃,这也算是大餐。
盼着喜帖来,前一顿饭故意不吃饱,跟着大人蹭吃个八大碗,算是过了一次年。
谁都不想生病,但要有个头疼脑热的小病也值得。因为这样可以吃上病号饭——鸡蛋挂面。没生病的在一旁看着病号吃,也是馋的咽唾沫。当年有个顺口溜:“瓜干是主粮,鸡腚门子是银行”。下了鸡蛋舍不得吃要攒着,到集市卖了钱换取油盐必需品,故而有此形象说法。关于鸡蛋挂面,听南墙根下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拉呱说,你们知道毛主席天天吃什么?他老人家鸡蛋挂面不断,还有煎饼蘸香油。现在听了你可能会笑,但当时人们还真信了。
临近过年,父母忙着炸年货,炸鱼、炸丸子、炸豆腐皮、炸粉皮。小孩儿们这时一定是乖乖地呆在灶旁边,有眼使头恰到好处地给父母递这个拿那个,随着炸货不断出锅,每一样都先尝尝,真解馋!
一般过年了才能吃上饺子,快要过年了,那真是期待,天天数日子。吃饺子的时刻是最幸福的时刻,所谓盼年,只有经历过的,才能体会出其中滋味。
有人未过年吃了饺子出来显摆,别人会立马讥笑他,真孬种,不过年就吃饺子。
还听娘讲过一个关于吃饺子的悲凉故事,她说她也是听她娘讲的:有一人家过年了煮好了饺子,婆婆破例给童养媳盛了满满一碗饺子水,上面漂着一个饺子,不给筷子,只有先把饺子水喝掉,才能吃到饺子,童养媳小心翼翼地喝着饺子水,快要喝干刚要吃到饺子,婆婆眼疾手快,又把饺子水加满。再喝,再加满……等喝到三碗半的时候,童养媳直直身子,胆怯地瞅着婆婆小声说:“饱了,不吃了。”婆婆面无表情地说:“自己拿筷子,把饺子吃了吧,水也不能剩。”
当时听娘讲的时候我插话说,她不能下手先抓饺子吃吗?娘说,你可不知道,小小童养媳,婆婆叫横着她不敢竖着,她还敢先下手抓,不挨揍就怪好了。
可怜的童养媳,盼了一年为了吃饺子,竟然喝了四碗水。
听娘说,我一两岁时,开始还吃鸡蛋羹,后来叫爹也不吃了,反而非常喜欢吃营养不如鸡蛋的芋头,在时令里到集市买就行,它比鸡蛋还便宜,出了时令,集市上没有买的了,娘就想方设法到处打听谁种芋头,说一大堆好话买少许的芋头种。娘这样纵容了我的挑食。
至今还是非常喜欢吃芋头,这可能就是深刻的味觉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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