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过世了,妗子的记性越来越差,后来有几次出门后就找不到家了,到医院一检查,海尔默兹氏症。
前几年我暑假回去,见妗子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见有人去看她就很高兴,和原来一样不出声地满脸阳光地笑着,把吃的喝的不停地往孩子们手里递。只是有时候会忘了她要干什么,偶尔把问过的话再问一遍。那时候小表姐有时间就用小电摩驮着她到处转转,去环山路上吹凉爽的风,去亲戚家里聊会儿天。那会我觉得幸亏表姐照顾,要不然以妗子的性格长时间憋在家里可不行。
后来,大表姐给妗子找了个保姆,她可能是嫌花钱吧,硬是说自己能做饭不让别人管。妗子越来越任性了,常常出去给别人说表姐们怎么怎么对她不好,还好邻居们彼此熟识知根知底,没有造成什么坏的影响。表姐有点委屈有点无奈,就像母亲诉说,母亲有次问她为啥给人说表姐的坏话,“我故意的。”就像一个孩子的小阴谋得逞般,妗子得意地笑了。
这一两年由于疫情和这样那样的事,我没有回去过。听说妗子病得更严重了,动不动就不认识身边的人了,有时甚至连表姐都认不出来。暑假妹妹回去看她,说是妗子没有认出她,但是看她似乎知道是亲人,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我有点坐不住了,那个送我上大学的妗子,那个害怕我冷把自己的厚毛裤给我穿的妗子,她到底变成什么样了,我实在不敢想象。因此,打算国庆节一定回去看看妗子。
下午一点多,当我和妹妹带着孩子敲响妗子家的门时,开门的是妗子,看到我们,依旧无声地满脸绽放着阳光,又立即将食指放在唇上,做“嘘”的口型,并回头指着紧闭着的卧室门,双手合掌,侧头枕上,作孩子们天真的睡觉状,边招呼我们进去,边悄声道:“小声点,睡觉呢。”我们轻声应答着,进门放下东西。妗子笑吟吟看着我们,嘴里念叨着要给我们做饭,我们说吃过了,她说在哪儿吃的呢,我们说在我姐那吃的。见如此说,妗子放心了。两个小家伙在沙发上折腾,我禁止他们,妗子说“让娃成捣”。她忽而将卧室的门轻轻打开一条缝往里面窥探,见没有动静又轻轻地关上了。我知道妗子现在有个保姆,那保姆在睡觉,似乎我们到来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午休。
妗子又说要给做饭,我用先前的话再答了一次,她又放心了。我让她坐下,她摆摆手,在我们面前来来回回不停地走着,忽而又去窗边,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偷偷看了一小会。
转过身来又说做饭的事,我照样回复。这样的对话往复好几次。妹妹问候了一下表哥。妗子念着表哥的名字,愣了一下,轻轻推开了另一件卧室的门,小声唤着表哥的名字,让他起来,表哥训她不睡觉乱跑,她说“~~来了,你起来。”我和妹妹相对愕然,妗子说的是我的小名。她出来后,我说“妗子,你认得我。”“认得,咋不认得。”妹妹故意问妗子,“你知道我是谁不?”妗子不屑,“你是老二呣。”看来,妗子真认得我们。表哥趔趄着从卧室出来了,在他的眉宇间我看到了类似舅舅的神情,心里颇不是滋味。
和表哥闲聊了一会,我们起身告辞。我搀着妗子嘱咐她好好吃饭,她笑着点头。给妗子说要去接大表姐,妗子说你咋知道要接呢,我说打电话了,她明白似的点点头,将我们送到门口,挥手再见,我让她进去,看着她关上了门。
可能,妗子一关上门走两步就会忘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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