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鬓边不是海棠红续写|晚来风起嗅芸香

鬓边不是海棠红续写|晚来风起嗅芸香

作者: 言鹿之言 | 来源:发表于2020-05-10 00:01 被阅读0次

    !!注意!!

    本文走的是原著和人物关系,仅写的是自己内心关于他们的故事后续(属同人文续写)。不喜勿喷!原创,禁二传二改!

    图源微博,侵删

    近些日来,北平梨园好戏不断。其中,最受北平票友追捧的,就是梨园名伶周香芸连唱三夜的小凤仙。

    周香芸周老板,扮的是青衣、花旦。好些年前,他带着水云楼初出茅庐,唱了几出戏后,名声大噪,成了当下北平城里最红的角儿。周香芸的唱腔自成一派,在现下的梨园行中,算得上是一枝独秀。若要找个人来和他一比高下,那可得拉上前梨园魁首商细蕊了。

    说到这个商细蕊,民间里流传着不少关于他的传说。其中,最让老百姓津津乐道的,就是商细蕊下落不明这件事。

    当年,商细蕊唱的最后一出戏,就是杜七爷新写的小凤仙。多少人盼着商细蕊的这一出新戏啊。哪曾想,这一出新戏竟然只唱了那一回。那晚戏一唱罢,未到谢幕,商细蕊就不见了踪影。自此,北平城里再也没人见过商细蕊,梨园行里也没了商老板的戏。

    有人猜,莫不是这商细蕊唱完小凤仙后,就彻底聋了哑了,再也登不了台,于是就躲起来不见人了?也有人说,商细蕊准是又得罪了什么人,给人一颗暗枪子儿崩死了。一时间,百姓口中生出许多不同版本的故事来。在这众多故事里头,有那么一个故事说的是,商细蕊也许是跟着哪位将军或商贾,私奔了。

    对于商细蕊的下落众说纷纭。但无论如何,一代梨园魁首,确实就这么销声匿迹了。

    这件事过了好些年,周香芸虽听到了不少的传说,但他自个儿心里也没真明白过。当年商细蕊确实在唱完小凤仙后就不见人影。和他一起向商细蕊学戏的杨宝梨,事后和他说,班主准是跟着那程凤台程二爷走了,不要他们了。周香芸那会并不信杨宝梨的说辞,在他心里,班主可是要戏不要命的主儿,怎么可能丢下戏跟着程二爷走了呢?他跑去问小来,小来却也没说什么,只说水云楼如今没了班主,往后要靠他们这些新人来养活了。

    在这好些年里头,他再无商细蕊的下落,水云楼里也没人再见过商细蕊。日子久了,周香芸也慢慢觉得,班主大概是真的跟着程二爷走了。要不然,离了程二爷和戏,班主能去哪里,又能做什么呢?现如今,周香芸成了梨园里数一数二的红角,可当他想起商细蕊,心里多少有些空落落。

    他多希望商细蕊还在水云楼,瞧着他是怎么成的角。

    就这么想着,突然有人走了进来。周香芸抬眼一瞧,原来是他的跟班,进来提醒他戏要开锣了。

    今晚是最后一场小凤仙。前几个月周香芸宣布水云楼开箱唱小凤仙时,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议论纷纷。商细蕊当年其实是收了周香芸做没有名分的徒弟,故而很多人都在猜测周香芸和商细蕊的关系。究竟他们是不是师徒,还是有着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民间里也有着不同的说辞。

    而这一次也同样有着不同的分析。报纸里有人写道,周香芸唱小凤仙是为了怀念他的恩师商细蕊。但也有人说,周香芸对商细蕊当年一走了之,弃他于不顾的事怀恨在心,因此想借此戏来杀一杀商细蕊曾经的威风。更有人猜,会不会是商细蕊背地里教了周香芸这一出戏,想借他之口让小凤仙重登戏台。

    然而真相往往让人意想不到。周香芸会唱小凤仙,仅仅是因为他在前段日子里,时不时会梦见商细蕊唱这出戏。他觉得很奇怪,不解梦意,便把这事说给杨宝梨、任五和任六听。

    任五任六听完后,对着周香芸一通解释,听得他越来越迷糊。最后还是杨宝梨说道,准是班主托梦要周香芸替他重唱这出戏。这话可把周香芸给唬住了。那会,水云楼封箱了一个多月,周香芸歇嗓子也歇够了,想唱点新鲜的戏。杨宝梨的那套说辞,在他心里落了根。后几日,周香芸连着每夜都梦见商细蕊在台上唱了一整出小凤仙。他魂不守舍地琢磨了几日,终于决定几月后开箱唱小凤仙。

    当然,他还存着一个心思。若班主看报纸知道了他要唱小凤仙,会不会偷偷地回来,瞧瞧他唱得如何?然而,他连着唱了两晚小凤仙,却没在台下瞧见商细蕊的人影。

    “班主,咱们快上场吧。”跟班的话把周香芸从思绪里拉出来,他哦了一声后便闭了眼。半晌,周香芸再一睁眼时,他的魂就落到戏里的人物去了。戏开锣,小凤仙登场了。

    不知不觉,戏已唱到高潮。台下叫好声不断,台上,周香芸扮的小凤仙,正和她的松坡将军分离在即。

    “佳公子郁郁上楼台,眉上新愁一笑开,似松风新月入窗来。”

    周香芸早在台上练就了一身八面不动的功夫。眼下他虽唱着戏,入了人物的魂,但他偶尔会抽出一点心思,瞟一眼底下座儿们的反应。现下他无意瞟过底下某处时,心里突然就怔住了。

    最靠戏园边上的一根柱子旁,倚着一个人。虽然被围巾挡住了半边脸,但露在明处的那个眼神儿,和他印象里的如出一辙。

    当年在云喜班后院的杂破小屋里,就是这人给自个儿扮上了思凡里尼姑的戏妆。当时,这人就是拿着这眼神盯着自个儿瞧。

    这人准是商细蕊!

    周香芸表面虽风平浪静,依旧唱着戏,心里却为这事儿开始慌乱起来。他哪曾想,商细蕊真的出现了,且就在底下听他唱着这出小凤仙。随即,他又开始不太确定起来。毕竟那人站的地方不算明亮,大半个人都匿在暗处,看不清人的身影,大半个脸还埋在围巾里,让人看得并不真切。

    周香芸这么一想,心里难免有些焦急。他盘算着等戏唱完,一定要拉住这人瞧个明白。

    一旁的黎巧松,自周香芸开始当角唱戏时,就一直给他拉琴,和周香芸是老搭档了。他此刻听出了周香芸心里的烦躁,有些诧异,不太明白他是怎么了,只能靠琴拉出一个他人察觉不到的变化来提醒他。

    但黎巧松发现周香芸根本没理会他的提醒。他再看了一眼周香芸,发现周香芸的眼神不在戏台上。他寻着周香芸眼神瞟去的地方一看,发现了那个倚在柱子旁的人。那人大半个脸被围巾挡着,看不清楚模样。但从黎巧松这个方向看过去,他能看清那人的眼睛。

    他觉得那人的眼神很熟悉,似乎是他认识的人。但这人是谁呢?他认真回想了一下,思绪在脑里打了两个弯后,他突然想起这人是谁了,拉琴的手忍不住颤了一下。

    “将军啊——从今各保金石躯,百年分离在须臾。”

    听周香芸唱到这里,黎巧松想起从前那人唱这戏的旧事。那人曾在排戏时,在这句词上落下些坎。这么想着,黎巧松又往那人站着的地方瞧了一眼,却发现那人已经离开了位置,往门口走去。

    周香芸也发现了。然而,他的戏还不算彻底唱完。待到结束,那人早已经离开了戏园子。周香芸猛然回身冲下戏台,惊得底下座儿们一片哗然。水云楼的人也不知道周香芸受了什么刺激,纷纷上前寻问。周香芸无心解释,只叫人赶紧帮忙给他卸下行头。后来周香芸等不及了,也不顾脸上的戏妆还未卸干净,抓起一件外衣就往外头跑去。

    “班主,您走了谁谢幕呀?”他的跟班在他身后问他。

    “叫杨宝梨替我谢幕吧。”他披上外衣,飞快地跑出去了。

    外头的夜已深,月亮高照,行人稀稀疏疏。周香芸边跑边张望四周,瞧着过往的人。然而连跑了好几条街巷,周香芸都没看到商细蕊。

    唉,唱完戏就该立刻追出来,不该耽误时间卸行头的。周香芸心里有些懊恼,但脚却没停下。此刻,街上已剩下零星点的路人,巷子里也安静下来,周香芸能听见自个儿啪啪啪的跑步声。他再往前跑了两条街巷,却发现,那两条街巷已经没了行人。

    周香芸停下脚步,微微喘着气。他定定地看着身处的空街巷,心里既失望又懊悔。得,就算他看到的那人真是商细蕊,眼下连人都见不着了。周香芸在原地定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身,一步一步往回走。

    最近北平愈发地冷,夜深后尤其冷。周香芸前头因为跑得久,身子发热所以没什么感觉。现下身子已散了热,才觉得这天有些冷,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将外衣裹紧了些。

    周香芸一时半会不大想回水云楼。他觉着自己没了什么力气,加上身子冷得发抖,心也凉了一半,于是决定去吃点宵夜热乎一下。这么想着,他改了方向,往另一头的街道走去。

    诗有云,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周香芸这一换了方向,就发现了他要找的人。就在他走没多远,转过一个街角后,他便看到远处两个行人的身影。

    那两人离他约莫不到十丈远。左边一位穿着一身褚色西装,戴着顶西洋帽。右边一位身着黑色长褂,脖子间围着一条浅色围巾。两人走得不急,显然是在散步。但仔细瞧过这两人的身影,周香芸立马就认出来了,那可不就是程凤台和商细蕊吗!

    为了确认这两人的身份,周香芸拿出在河边吊嗓子的音量,朝着前面那两人喊道:“班主!二爷!”这声音,在这夜深人静的街道里可谓是震耳欲聋。

    话音一落,远处两人走动的身影停住了。周香芸立刻拔腿追了上去,又再喊了句:“班主!二爷!是我小周子。”

    一会儿,周香芸就跑近了他们身后。穿西装的那人早在周香芸喊出他是小周子时就转过身来。此刻,借着月色和路灯的光,周香芸看清了那人的脸。嗬,真的是程凤台程二爷!他的模样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只不过神情添多了些不为人知的深沉。

    程凤台对着他笑:“没想到竟然是周香芸周老板。咦,您这脸......怎么没卸干净呢?”

    周香芸看着程凤台的笑,心里不禁一热,回道:“二爷,您抬举了,还叫我小周子就好。我这是着急出来,就没顾得上妆卸干净没。”

    程凤台没追问周香芸为什么着急出来,他心里早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而一边的商细蕊仍然背对着他们。周香芸不知所措,看了一眼商细蕊的背影,又看向程凤台。程凤台没说什么,只对周香芸轻轻摇了摇头。

    周香芸低头寻思了一会,最后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他绕到商细蕊面前,朝着商细蕊一跪:“水云楼周香芸,给班主磕头了。”

    话音落定,却不见有人扶起他。周香芸也没动,就这么等了一会,终于,他被人扶起来了。周香芸一抬眼,果然是商细蕊。

    眼前这个人,被周香芸惦记了好些年。没想到,这个人今天不仅来看了自个儿的戏,还在这街头上遇见了。商细蕊这模样,也是没怎么变,眼下这一瞧,还神采奕奕。但不知道这些年商细蕊经历了些什么,眉眼间竟落了些稳重。

    “可不就是你嘛。”商细蕊终于开口说了话,“你现在好歹是梨园里的大名鼎鼎的周老板,怎么能随随便便在大街上磕头呢?”

    周香芸不好意思地笑了。在梨园行这些年,周香芸的胆子练大了些,处事也没从前那么唯唯诺诺了。很多事他自己也能拿上主意,虽然在大的事情上他还是会找杨宝梨他们一起拿捏。

    可不知怎的,在商细蕊跟前,他一下子就被打回原形,变成了从前的小周子,说话也小心翼翼起来:“难得见着了班主,磕头还是要的。”

    “行了,别给我整这些。”商细蕊说话也跟从前似的,没变。

    两句话讲完,二人安静了。周香芸心里头有好多话要和商细蕊说,但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商细蕊也知道周香芸肯定有很多话要问他,却也不知道他会从哪句开始问。两人各自揣着心思,却都讲不出话,只是干站着,时不时看着对方。

    就在商细蕊快憋不住,就要开口骂到你个孙子有啥快说没时间和你耗着了,却突然听得周香芸问他:“班主,您饿吗?杨宝梨之前介绍了个不错的菜馆子,咱们一起吃个宵夜吧。”

    还没等商细蕊作何反应,周香芸又补了句:“我饿了,今晚唱戏耗了力气。”

    商细蕊听完并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回头看向程凤台。程凤台对着商细蕊抿嘴一笑。周香芸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想,程凤台对着商细蕊的笑与对着别人的笑真真是不同的。程凤台对着商细蕊的笑里含着太多的东西,有些是他不太明白的,而有些是他能明白的。

    程凤台没说话,只拍了拍商细蕊的肩,然后径直向他们身后走去,上了停在不远处的西洋车。

    商细蕊目送程凤台进到车里后,才回过头来对周香芸说道:“时间不太充裕,我只能陪你吃上一点儿。”周香芸一下乐开了花,他赶忙说:“哎,班主,我给您带路。”

    两人到了菜馆,周香芸给商细蕊点了从前他爱吃的酱牛肉,肘子等一桌子菜。在等上菜的空当,两人小酌了一杯酒后,才开始聊起来。

    周香芸一股脑地把水云楼这些年发生的事说给商细蕊听。什么杨宝梨如今也是梨园行里不错的旦角,平时总爱和他比较,但杨宝梨心肠不坏,待他挺好;什么任五任六在早年前就离开了水云楼,从了商,如今混得人模人样。他还很激动地对商细蕊说,虽然任氏兄弟离开了水云楼,但总会来捧水云楼的戏,现在任五还帮他管着水云楼的账;什么十九最后嫁给了一个老实人,如今有了三个小孩......

    说完了水云楼,周香芸又给商细蕊讲了很多梨园行里的变化,细数了现如今梨园行里的红角儿,也说了些从前那些角儿的八卦。

    商细蕊全程没插什么嘴,只在十九嫁人这一段多了问了句对方是什么人,怎么认识的,其余的都只是笑眯眯地听着,时不时地自饮一杯。后面关于梨园行里的事,有些他自己之前就听说了,有些他不知道的,听着也只觉得新奇。

    最后,菜上齐了,周香芸的话也说完了。现下他注意力终于放在了面前的商细蕊,这才发现,商细蕊不知道从何时起,就一直盯着他瞧。

    “班主,您......您盯着我做甚?”商细蕊没回周香芸,只继续端详着他。对面的周香芸脸上还残着未卸干净的妆容,容长的脸配着一个樱桃口,一双眼睛十分透亮,身上穿着那一件素白的外衣,将他衬得温润如玉。

    “班主......”周香芸被看得不好意思极了,稍微低了一下头。

    “害臊啥呢?这不是很久没看见你了么?”商细蕊说,“我瞧着你呀,圆润了,俊秀了,身段比从前好了,唱的嘛......”

    见商细蕊停住了,周香芸心里忽地一紧,小心翼翼地问:“唱的......是不是还差了些?”

    商细蕊得逞似的哈哈笑道:“唱的,一枝独秀!不愧是我商细蕊教出来的人!”

    周香芸听他这么一说,松了一口气。两人借此干了一杯。

    “我还担心,您觉得我唱的小凤仙不好呢。”

    “你唱得好极了,有你自己的味。这出小凤仙,精彩!”商细蕊说着,给周香芸比了一个大拇哥,“看之前,我还寻思着,你没有杜七爷的戏本子,要怎么唱这戏。没想到你小子竟然把这出戏唱得一字不差。”

    周香芸解释道:“您当年排这戏时我就在旁看着。我当时觉得这戏不错,就一字不差地记下来了。”

    周香芸这话,让商细蕊深深感慨了一下。周香芸这个过戏文不忘的本领,倒是和他商细蕊很像,这周香芸注定就是唱戏的料。

    “那,您怎么会来听我的戏呢?”一杯酒下肚,周香芸问出了盘旋在心里的第一个问题。

    商细蕊边嚼着肉边说:“我陪二爷来这办点事,刚好看到报纸上说你唱小凤仙,就顺便来看一眼。”

    周香芸顺着话题讲到小凤仙这出戏上,两人就此开始探讨起小凤仙的一些细节。待戏讲完,两人各自饮酒吃菜,沉默了。

    终于,周香芸借着酒劲问:“班主,您当晚,当真是跟着二爷走了?”

    商细蕊冷哼了一声:“你小子是瞎吗?刚不都看见了二爷,还问。”

    周香芸笑了:“我只是没想到而已,您那么爱戏,居然真的就丢下戏,跟着二爷走了。”

    商细蕊酒劲上来了,眼神迷离了起来:“我呀,只不过是借着小凤仙,明白了自个儿心中想要的是什么。既然明白了,就得去抓紧。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在追二爷的路上,也不知道谁朝我放了枪子。好在枪子打偏了,没打着我。就是那时,我突然害怕此生见不着二爷了。如果见不着二爷,我要这戏干什么?”

    “所以,您就不唱戏了?”周香芸顺着商细蕊的话,问出了他心中最最在意的问题。

    “倒也不是,兹要是活着,到哪都能唱戏。”商细蕊说到这儿,突然停下来。周香芸瞧着他的模样,似乎陷入了什么思绪,也没有叫醒他,只默默地等他回过神来继续说下去。

    过了好一会,商细蕊终于回过神来,他看着周香芸无奈地笑了笑,接着前面的话头往下说:“我啊,现在还唱不了。”

    周香芸一愣:“怎么就唱不了了?”

    “原本是想开戏,但不知道为啥,我唱的没以前那么好了。”商细蕊说罢喝了一口酒,“唱得不得劲儿,也就没登台了。”

    一时间,周香芸不知道说什么。他对商细蕊的说辞难以置信。

    商细蕊见他这个模样,也不辩解。只清了清嗓子,唱了一段: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啊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唱罢,商细蕊定定地看着周香芸的反应。周香芸沉默着,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只是这次的不可置信,是针对商细蕊刚刚唱的这段戏。

    商细蕊唱得没什么毛病,但周香芸是听过商细蕊唱戏,自然也能听出,这嗓音确实不如之前那么透亮。和之前比,差了些。

    “怎么会这样呢?”周香芸喃喃地问。

    “二爷带着我看了好些医生,也没找到是啥缘故。后来二爷说,怕不是和从前耳朵聋了一样,得的是什么心病。但我也寻思不出啥来。”

    听到商细蕊这么一说,周香芸默默叹了一口气。

    “不过这一年来,我这嗓子恢复了不少。说不准隔个一年,我就能开箱唱戏了。兹要是我登台了,你这梨园红角的地位可就不保了。”

    周香芸轻笑:“会好的,我等着您。”

    说罢,两人又不再说些什么,只默默地喝着酒,各自想心事儿。

    眼下,两人已聊了好些时候,周香芸觉着商细蕊应该要到点离开了。想到往后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到商细蕊,也不知道商细蕊嗓子何时恢复如初。于是,周香芸提出了他心中所想:“班主,咱们再一起唱段昆曲吧?游园惊梦如何?”

    商细蕊本想拒绝,自打他觉得自己唱得不如从前好,就不大爱在人前唱戏。但看到周香芸那哀求的模样,他突然就想到了宁九郎,想起自己从前也曾不懂九郎为何不唱戏,也曾想要同九郎一起唱上一曲的心情。

    “成。”商细蕊应了周香芸。

    说罢,周香芸起身。商细蕊打着拍子起范,从那句他最拿手的念白开始: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周香芸接到: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今晚商细蕊听周香芸的小凤仙时离得远,如今他离周香芸这么近,可算是把他的身段看了个仔仔细细。此刻,周香芸已然入了戏,脸上的戏妆将他演的杜丽娘衬得更秀丽。这一来,把商细蕊给看愣了。他忽然觉着,周香芸仿佛是在戏台子上给他一个人单独唱了这一出游园惊梦。

    周香芸没注意到商细蕊的神情,只继续唱道: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看着眼前的周香芸,商细蕊心里思绪万千。

    他又想起了宁九郎,当年宁九郎听了他商细蕊的宇宙锋后,封箱隐退。之前他不太明白这其中缘由,现下,他突然就明白了。眼前的周香芸早不是当年的小周子,他现在是梨园行里受人追捧的周老板。周香芸的身段,周香芸的戏,都是他周香芸自个儿的东西,有着他周香芸的风格,是这梨园行里无人能及的,也是旁人学不来的。

    周香芸是这万花丛中一点红,教众人离不开眼,让众人欲罢不能。

    梨园行属于商细蕊的时代,已经慢慢远去了。现在的梨园行,将慢慢属于他周香芸的。

    商细蕊心里虽复杂万千,却也非常欣慰。九郎啊九郎,时隔多年,我也体会了你当年的心情。

    周香芸已唱完一小段,见商细蕊没有往下接,才回过神。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班主,却见商细蕊突然站了起来。

    “往后的梨园,就要靠你周老板了。”

    周香芸一愣,他没明白商细蕊怎么突然间说了这样的话。但商细蕊也没解释,只再说了一句:“来日方长,日后有缘,我商细蕊还来看你小周子的戏!”

    说罢,商细蕊开门离去。

    周香芸定在原地,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然而人已走远。望着商细蕊离去的门口,周香芸忽地一个下跪,磕了一个响头,久久才起身离去。

    第二日中午,杨宝梨突然闯进周香芸的房间,叫醒了正午休的他:“周香芸!你看报纸了没!报纸上有人说看到商细蕊昨晚出现在北平了,说铁定是来看你的小凤仙!”

    周香芸揉了揉眼,缓缓起身,接过报纸,扫了几眼,报纸上对商细蕊出现在北平这件事写得十分离奇,还猜测商细蕊这些年的去向。这篇文章胡编乱造的内容几乎占了全部,唯一属实的,也就是商细蕊昨晚确实在北平这件事。

    “你怎么就没什么反应呢?”杨宝梨看着周香芸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觉得有点反常。

    周香芸只说:“报纸上的事儿能相信多少啊。”杨宝梨还想说些什么,但周香芸却没给他机会说,又接着前面自己的话:“我啊,刚做了个梦。觉得梦里的故事挺不错的,你等会和我去见见方先生,我想让他给我这个故事写个新戏。”

    杨宝梨有点愣:“啥故事啊?”

    周香芸笑而不语,只下了床去洗脸,留下杨宝梨一脸疑惑。

    再往后的一年半,商细蕊嗓子恢复如初,寻着时机再次开箱,登台唱戏;周香芸在梨园行里也留下了不少传奇。他们各自在一方戏台上熠熠生辉。虽然这样的好光景没过多少年,却足以让后人念念不忘。

    梨园随着新角们的出现,代代更迭。然,凡事都有起有落,看官你瞧,这人的一生都有起起伏伏,何况是这梨园呢?只是何时兴,何时败,又有谁人知晓?但不论如何,身处其中的人总会使出浑身解数,在不经意间创造了奇迹,教后人怀念。

    原著《鬓边不是海棠红》,作者水如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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