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

作者: 炮袜子 | 来源:发表于2019-11-13 21:10 被阅读0次

    “小黑,你觉得世间什么东西最厚?”

    “哦?你是在问我么?”

    “嗯。”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你的脸皮吧。”

    我叫何唐小艺,是一名大一的新生,天黑了我正坐在寝室里泡脚,和我住一起的还有三个人,他们分别是耳朵有点背的乔大爷,娘娘腔陈书豪和斤斤计较贺泉龙,贺全龙长的很黑,所以我们一般叫他小黑,小黑有点奇葩,喜欢偷洗衣粉和看别人穿女装。今天晚上小黑又下去偷洗衣粉了,到十点钟他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寝室门已经锁了,他进不去所以就在外面敲门。

    “兄弟们开开门,我给你们带了洗衣粉!”

    这个时候气氛很尴尬,我在泡脚所以并不想动,乔大爷在打游戏头上还带着耳机,陈书豪在剪脚趾甲所以没空。另外最主要的是,张三觉得李四应该去开这个门,李四又觉得开门的最好是王二,而王二又觉得张三会去开这个门,所以到头来谁也没去开这个门,而谁都有可能去开这个门。

    书豪坐不住了,他朝我使了个妩媚的眼色,使这个眼色什么意思我不懂,或者说他自以为这眼神的内容装着宇宙,而我好好的领悟了一下――他应该是饿了。

    小黑还在外面敲门,声音越来越弱,就算这样也没人去开,也许他们都这样想,先坐着别动,说不定有人嫌烦就把门给开了呢?又或者门打着打着,自然也就开了。

    门开了,小黑被放了进来,他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一群畜生!”我们没有理他,他就是这样,话讲的很凶却不会生气。果然没多久他就对我说。

    “老表你的手机找到了。”

    “真的,谁捡到了?”

    小黑说:“在学校的音乐室,我下去洗衣服的时候看到的失物招领。”

    我的小米手机前几天丢了,虽然它并不先进却是我的挚爱,小黑的话的确帮了我一个大忙,就这样我悄悄溜出去找手机。学校很大,音乐室在另一半校区,路过湖边的凉亭时,我在那儿望见一道纤瘦的孤影,我不知故事会因她而起,更不知这根从心里拔出来的线头,会有那么长,那么远。

    远远望着她,我已经将找手机的事抛之脑后。现在回想起来我只记得那里灯火黯然,兰花婀娜,一条小路,满载秋日的离殇,将路灯下傻傻眺望的人,魂儿牵走。如果说春季的月色是古诗词里走出的玉女,夏季的月色是刻进汗青之中,驰骋疆场的巾帼英雄,那么今日的月色,就该是作着青衣,兰亭远望的碧水佳人。

    湖水带走了整个世界的思绪,只留下岸边的人儿,拿玉足点起的阵阵涟漪。秋风吹过,破旧不堪的路灯一闪一闪,仿佛在催促踌躇的人儿,快快向前,走过那条破碎的马路,踩着那条木板铺成的小道,抚摸着盛开的兰花,去问那独自神伤的美人:倾国之颜,戏水湖边,看似洒脱,其实忧弱,天下美如画,美人何来愁?

    也许我活该单身,也许我只配在阴暗的角落里望着她涟起香裙,赤裸脚踝,在那儿独自点水作乐。时间一点点过去,仿佛沙漏的细颈里流出的沙子。我将她偷望许久,那幅一往情深的模样仿佛活泼天真的孩童,他站在马路上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板,从裂开的门缝里偷窥自己心爱的玩具。

    “小玉,我们走啦,你还要拿什么东西不?。”

    “知道啦,我自己回来拿。”

    有人呼唤她,我寻着声音望去,看见音乐老师站在大门口叫他。小玉微笑,美人优美依旧,从身旁轻轻拈来一双红色高跟鞋。那时清水一滴滴的落下,仿佛沾湿鞋垫,而那双玉脚的进入,简直完璧归赵。穿鞋之后,美人缓缓伫立,而阴影里的胆小者却赶紧躲开,甚至只敢依着一堵老旧的墙角,伸出一只卑微的眼睛目送她走进音乐室。

    路灯还在头顶照耀,仿佛电影里将情节推向高潮的男主角,跟随小玉的足迹来到音乐室,我看见那里的阶梯摆满鲜花,花瓣沾着水珠,将门外踌躇的人倒映在上面。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细雨,淋在身上如酥如醉,我理了理落进领子的雨滴,发现伫立在月色斑斓,灯火辉煌的呆人已经度过两个春秋。雨停了,玻璃充满雾气,我用手掌擦拭干净把屋内看清,两排坐椅各自对准一台古筝,古筝挂在墙面上,而墙面全白毫无瑕疵,只是偶尔点缀在角落的涂鸦,为这扇白墙增添了一双双灵性的‘眼睛’。

    心缘莲豆,风雨同舟,回过神来,我嗅着那排盛开的牡丹,挪动沉重而不失优雅的脚步,一边走,一边回想,刚才看见的那名女子,是春季下凡的仙子,还是古诗词里走出的美人?也许我痴痴的停留,不会发现这片隔着两个不同世界的玻璃里,竟然还藏着一个美轮美奂的她。

    我想进去认识她,开门的时候撞了鼻子,原来里面还有一扇门。

    进去后小玉看见我,就问:“同学,你找谁?”

    那时我脑子抽了,就说:“同学,我是来找你的,加个微信吧我手机是……”然后就看见我的小米手机放在对面桌子上。

    小玉有些吃惊,她说:“额~我要回寝室了,你赶紧走吧。”

    我慌了,仿佛世界不再有,这时还好清醒了一下,我告诉自己要冷静,然后看着小玉说。“额~同学,其实我是来找弄丢的小米手机。”小玉听了笑了一下,她说:“哦~难道说你是我的优乐美,我是你的小米手机?”

    “呵,她还挺逗!”我这样想着却没敢说,而小玉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指了指古筝桌上放着的一部小米手机说:“那个是你的吗,都放好几天了。”说完,小玉便将手机拿了过来。

    那手机是我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我却撒了一个谎,我说:“嘶~不是这个,还有其它的吗?”小玉很纳闷,她说:“楼上好像还有一个,但那个已经放了大半年了,所以你确定这个不是你的吗?”

    我笑了,歪打正着,然后说:“上去看看吧,没准它就是呢。

    就这样,我如愿以偿的跟着小玉上楼,那时她穿着高跟鞋,在地上啪嗒啪嗒的走着,我觉得她这样还不够美,所以揉了揉眼睛,重新看了一次。这一次,我看见一名下凡的仙子,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站在木梯上引领游人通入仙境;那时的我仿佛成了个庐山亭里的醉汉,摇着手中半壶佳酿吟唱道:“一袭清流肝肠断,从此朝客幕抚琴。”就这样跟着仙女的青子玉丝上了高山。仙子在勾引我,她用冰肌玉骨的香肩,锁住了我光风霁月的眼睛,而我要挣脱枷锁,不能只看一处,诗曰: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其臀翘如天上霓虹,只此一眼两眼怎够?小玉不知我在偷窥,两瓣屁股还跟着楼梯,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像极了被风吹动的大红灯笼!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轻如声,渐微凉,小玉忽然停住,她转过身嘟囔着小嘴问我。

    “哼,你在干什么?”

    醉汉吓坏了,仿佛心事遭人偷窥干净,我望着她解释道:“不不不!我还没摸!”

    小玉摇摇头,拿开我的手说……

    “请不要把你的手放在,我的屁股上!”

    我醒了,想要缩回手呢她却不放,好像要留着证据去报警似的。就在这时某人呵呵一笑,俏皮的说道:“我就做做动做,没真敢摸上去,哪知你突然停住,俺没刹住车……”

    “嘻嘻……”小玉笑了,她拍了拍我的肩膀,露着红唇皓齿向我道了声……

    “这样啊,那好吧,本姑娘错怪你了。”

    我听着她俏皮的回答醉了,而小玉也将我带了上去,到二楼时她叫我等一下,然后就背对着我在箱子里面找东西,我也不好意思到处乱走,所以就站在那儿欣赏她的腰线,然后在脑海里面浮现出一只画笔,沿着山川与河流勾线,只为勾出一条足矣媲美小玉腰间的曲线。

    “喂同学,这个是不是你的?”

    我看了看,没有回答她,而是变了个魔术,从身后拿出一朵玫瑰,小玉看了有点儿感动,她说:“好漂亮的花,你是从哪儿摘的?”那时的我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说:“从我心里长出来,我要摘下了它献给你,因为花儿盛开,美人便在。”

    “真的吗,好神奇啊!”小玉笑了,然后把花重新插进水瓶里,完了对我说。“你不要总是这么油嘴滑舌,明明就是从这个瓶子拿出来的,还说什么心里长出来的……”

    “额,我~”我有点迷糊,感觉搞砸了,另一边小玉把手机擦了擦,同时说:“这里要关门了,手机是你的话就拿了走吧。”

    我没有说话,在想词,想一些能继续聊下去的词,但想了半天也没有进展。算了不撩了,撩又不会撩,还老是弄巧成拙,话也不会说,还总是惹她生气和讨厌,脱单是不可能脱单了,这辈子都不可能。

    破罐子破摔吧,我说:“是我的给我,我走了!”

    “哦。”

    听我讲的这么干脆,小玉一本正经的把手机拿出来,我去抓,她就把手缩回来,我说:“你干什么?”她就一副奸笑:“嘻嘻,想要?来抢啊!”然后就开始跑!

    我笑了:“嘿嘿,正好!”

    她跑的不快,我却总是追不上她,她说我太弱了,我说你懂个屁,心里却在想女人正是笨,故意追不上你的看不出来?后来我就追啊追,不小心把小玉追绊了一跤,小玉绊倒时我正像饿狼扑食似的冲上去,然后她害怕了,从包包里取出一瓶辣椒水疯狂的喷在我的脸上!

    人就是这样,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我想我也没干什么啊?怎么就被无情的惩罚了呢?鼻子不能呼吸,眼睛肿成了西红柿,我疼的在地上到处打滚,还满脸绝望的喊着:“啊!妈呀,我瞎了啊!我瞎了啊!”

    小玉也吓坏了,她说:“真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东西会这么厉害!”

    我不管,我是受害者,我得占便宜,我一边抓狂一边到处乱摸,我还说:“水,快给我水!”小玉急了,她说:“好好好,我去拿水!”然后我抓住她的手说。“你打算拿什么给我装水啊?”小玉说:“要不我拿个盆吧。”我说:“这里有盆吗?”小玉说:“寝室有,我去寝室!”我说:“你寝室远吗?等你回来我眼睛都掉出来啦,直接带我去厕所洗啊!”

    所以这就是现实,解决问题得找内因,还得分清轻重缓急,有句话讲的不是很好,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怕倒是有困惑时,还是庐山里的人最清楚吧。眼睛洗好了我还是挣不开,这时的小玉也不敢开玩笑了,她把手机交出来,我就眯着眼睛看了一下说:“烂了。”

    小玉也看了一下,然后向我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帮你修好吧。”我想算了,看她难过又着急的样子真是舍不得,虽然眼睛疼的仿佛烟头烧,却仍没有责怪她的想法。这种无奈的感觉难以形容,就好似钓了一箩筐的鲤鱼被小女孩偷偷的放生,完了还可怜巴巴的望着你说。“哥哥,鱼儿游走了。”这时整日垂钓的你也只能苦笑着告诉她。“没关系,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哦。”

    后来她要送我回寝室,我说好啊,有面子啊,然后她扶着我回到了寝室,其实我就眼睛有点问题,腿还是好好的,但就是想耍宝,说什么走不动啊,伤了神经不抱着她不会走路啊之类的,其实她也看出来我是装的,但还是将就我,谁叫我是受害者呢,对吧。

    到了寝室门口,我说:“同学,其实我都没看清你的样子,眼睛眯着呢。”小玉笑了,她说了一句令人回味的话,她说:“是吗?那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偷看我了啊。”

    时间过得很快,我知道世界之大好比鲸吞浮游,而吾眼却仅蚁行一日之长,所以我站在珠峰之巅,看见的也不过白雪皑皑而已,我感叹着肉眼凡胎焉知宇宙浩瀚,却在内心深处,不惜用拙劣卑鄙的手段去接触一生所爱。

    小玉走了,我没有留她的电话,但我会去那里找她,而小玉也说会在那里等我。她走了以后我照了照镜子,完了看见脸上长着两坨西红柿,依我对寝室那些人的了解,他们一定会刨根问底,然后添油加醋,最后再向所有人胡说八道。为了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寝室,而是在外面住了一天。睡觉的时候开始胡思乱想,仿佛伶仃大醉了一般,我还听见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小玉。那个时候小黑打来电话问我怎么还不回来,我觉得烦,手机都没拿出来光凭感觉给他挂了。那时的我思索着,世间的美好不过如此吧。后来我不知何时入眠,不知西红柿何时消退,更不知那个晚上我拿了个什么破手机。因为那个醉汉只知道小玉美丽的容颜,还有门口飘落的花朵。

    第二天醒来,看见小黑发来的短信,他说:“老表,你去哪了?昨晚我们出去happy你怎么不来!”

    天亮了我没有回复他,而是去上专业课,老师点名了,小黑他们却没到,我想他们可能还在睡觉吧,然后晚上又去找了趟小玉,收获满满,因为我得到了她的联系方式,就这样回到寝室,整个人仿佛得到了久违的礼物,兴奋之余开始放飞自我,那就是站在寝室的窗口,戴着墨镜穿着内裤,然后让肥嘟嘟的身子抵拢窗口,挺起胸膛向对面女生寝室大喊:“对面的美女们听着!我叫贺泉龙,绰号小黑,今天我兴致出奇的高,因为我被女朋友甩了,我自由了,你们有机会了,我要给你们唱歌,让你们喜欢我!”然后我就用书卷成一个喇叭唱道:“老婆老婆我爱你,阿弥陀佛保佑你……”

    我唱了半个小时,老婆没来,宿管会来了,因为昨晚查寝我们都不在,宿管会把我押了出去,大爷和书豪也被押了出去,小黑跑的快,在厕所里躲过一劫。那些不要脸的宿管会是要在我们寝室抓四个人,小黑跑了他们没抓着,然后就到隔壁寝室,把正在洗脚的刘二给抓了出来。

    刘二是我的死党,长像也挺黑的,所以私下里我经常叫他黑娃儿,刘二被抓出来时叫的很惨,嗷嗷嗷的叫个不停,仿佛农村准备宰杀的年猪,刘二说:“你们抓错人了,快放我回去,老子的定级赛开了!”

    宿管头子呵呵一笑,然后往窗户一站让外面的夏风吹动他鲜艳的红领巾,还有胸口那硕大的宿管会会长胸牌,会长问:“听说有人叫你小黑?”

    刘二惊了,心想:他是怎么知道的?然后回答了一声:“是又怎么样?”

    会长乐了,他接着问道:“听说你经常和书豪,大爷,何唐小艺他们仨混在一起?”

    刘二听了理直气壮的回答:“是啊,那又怎样,犯法吗?”

    会长笑了,他说:“这就对了,押走!”说完小手一挥,后面就跑上来一群带着胸牌的人,把大喊大叫的刘二押了出去。

    第二天升国旗,我们四个,也就是我,刘二,大爷和书豪被亲爱的校长大人领上了站台,那天下起了小雨,淋在身上酥酥麻麻的仿佛杨永信的电疗。那时我低着头,只是偶尔抬起来看看,我看见前方密密麻麻的全是脑袋和黑色的头发,这些人将好奇的目光全投在了我的身上,这时我就想,要是目光有温度,我肯定当场蒸发。校长不经意的咳了一声,接着将沾满口水的话筒交给我,我试了一下音,下面的女生就在喊。

    “快听!贺泉龙要唱老婆老婆我爱你啦!”

    校长很生气,他说:“安静,这四个人是在检讨。”

    女同学泄了气,然后将鄙夷的目光扎在我的身上,搞得站台上的我心如刀割如坐针毡。但我还是抬起了头,因为小玉也在下面,我决定振作起来,于是将目光投向了天空仿佛虔诚的信徒,我想我不该夜不归寝,不该吊儿郎当,更不该在吃饭的时候吹牛,我想了很久也站了很久,直到校长生气的说:“小艺同学,你他娘的倒是检讨啊!”

    后来我认真的检讨了,校长也把我放了,可没想到的是害苦了刘二。刘二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抓,他在台上愣了很久,他检讨自己不该在打游戏的时候抠脚,宿管会长听了就在下面反驳:“不是这个!”刘二吓坏了,接着开始检讨自己不该在半夜的时候往窗外尿尿,没想到会长听了还是说:“也不是这个!”接着刘二就懵了,在一个沉痛的转身之后跪在地上哇哇的哭喊起来,我在旁边吓了一跳,因为他的鼻涕和口水流了一地,其实大家也吓坏了,书豪甚至偷偷的问我刘二怎么了,我说不知道啊,然后我们就听见刘二在那里歇斯底里的忏悔,他说:“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人我是个畜生,就算再怎么喜欢李菁儿同学,我也不该穿着女装,去厕所后面偷她的内裤啊!”

    后来刘二一直火到了毕业,因为所有人都喜欢八卦他邪恶又疯狂的癖好,就算是曾经的铁哥们,也不敢和他一起吃饭和上学,毕竟吃屎的都是屎壳郎嘛,这谁说的准呢?

    有一次午饭,我看见小玉在练琴,所以就带了一份给她。当时老师也在里面,老师问我找谁,我说找小玉同学,还有给她带的午餐。音乐老师也没怀疑,打了个电话说:“注意了小玉,又来了一个带饭的。”完了没过多久小玉就光着脚丫跑来了,她蹦蹦跳跳的仿佛一只活泼的小白兔。这个时候我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她是那么的热情,而我却只有一份简陋的盒饭,这种感觉搁在心里仿佛一只腼腆的鼹鼠将攒下的蚯蚓带给了漂亮的松鼠。那时小玉带着眼镜,额头上偏分的短发几乎遮住了小半张脸蛋,见那人是我,就匆匆忙忙的将短发撩在了耳朵后面。

    小玉说:“咦,怎么又是你啊?”

    我有点害羞,就说:“怎么不能是我?”

    小玉笑了,但也很惊讶,她说:“对我这么好,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我懵了,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我想再怂也不能输气势,喜欢就喜欢,怎么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我说:“喜欢!”

    小玉笑了,她说:“真的吗?可我已经点了午餐了啊,刚才打电话,外卖小哥说快要送到学校了……”

    这是个难题,但我够笨啊,就像俗话里讲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面对这种突发情况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我说:“不好意思,刚才有个送外卖的在下面把车骑翻了,汤啊水啊什么的洒的到处都是,估计就是你要的那份。”

    “真的吗,都洒了哪些菜啊汤啊?”

    我慌了,怕是要露馅,所以硬着头皮编了什么:“麻婆豆腐啊,虾米汤啊,还有蚂蚁,蚂蚁……”

    “蚂蚁上树!”小玉说。

    “对对对,蚂蚁上树!”我也跟着说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我们欢笑着,仿佛小时候的同桌,可以为一句笑话,一件趣事,或者一次误会而开怀大笑,好似不分彼此。她的笑容很美,仿佛珠宝店里璀璨的钻石,当你打开玻璃柜欣赏她时,无论从哪一面观看都那么缤纷绚丽,光彩夺目。

    小玉说我讲的没错,她的确点了这些,也许外卖小哥的车的确翻了。

    那时的我并未做太多停留,因为下午还要上课。走时却动了歪脑筋,我看着小玉光滑如玉,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儿怦然心动,那模样仿佛宝盒中的珍珠,光明里的红莲!我决定走之前悄悄的吻一口,如果这算猥亵,那我也在所不辞,如果这算犯法,那我也心甘情愿,如果这事儿会让我坐牢,那就把牢底坐穿。就这样我凑上去亲了她一下,小玉很意外,甚至惊落了一粒嘴里的米饭,她看见我要走了,还慌慌张张的追了出来,她说:“那个戴眼镜的你别跑!”

    我说:“干嘛啊?不跑等着挨打啊?”

    小玉就说:“你好坏啊,都不告诉我一声就亲了,人家都没有准备一下。”

    小玉总是这么出乎意料,不按常理出牌,这次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有缘再见。”老实说我并不知道该不该讲这句话,但这句话我还是说了,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吻她,但也成为了我的最后一次。

    当我走出音乐室的时候,下面有一个打电话的外卖小哥,我想太不妙了,万一是给小玉送的呢?那我岂不是成了一个大骗子?我跑过去问小哥,小哥说:“咋滴了,大兄弟?”

    我说:“你给谁送的?”

    小哥说:“一个叫小玉的女孩子啊。”

    我说:“这就对了,小玉现在挺忙的,她叫我帮个忙,把这份午餐签收了。”

    小哥说:“大兄弟,你骗人啊!”

    我说:“我骗你干嘛?”

    小哥说:“那个叫小玉的女孩子,人家没有点午餐,她点的只是一份是奶茶!”

    “啪!”

    我下巴掉到了地上,然后小哥还说:“其实我没打电话,而是接了一个电话,小玉打电话说肚子不舒服,要我把奶茶送给一个刚下楼的眼镜哥,我看你挺像她电话里讲的那个眼镜,要不你就拿着?”

    我不知道该是欢喜还是悲,但我明白了,女人心,真的是海底针!

    大三的时候,有一天小玉打电话约我,我就骑着摩托车过来了,她说能不能送她回家,家不远,就在城里面。小玉的家还真不远,但学校远啊,学校在郊区,离她家三十公里。不过我知道这是美差,所以爽快的答应了。去宿舍等她时,发现小玉打扮的很漂亮,她在门口望着我,而我也在外面看着她。那时小玉梳着偏分的短发,而那些偏离下来的短发几乎遮住了她的小半张脸蛋。门口,她身形苗条凹凸有致,孤零零的伫立在那里仿佛舞台中央冉冉升起的花朵。

    迎着风浪前行,只因为风浪过后,有佳人等候。我在摩托上叫了一声,小玉!小玉笑了一下,世界因此多彩,于是我接着喊道:“还傻站着啊,快上来啊!”

    小玉笑了,笑得那么天真,那么温柔。

    “嗯,那你过来接我啊。”

    我把摩托车骑了过去,然后说:“上来吗?”

    小玉说:“上来啦。”

    小玉终于上车了,我狠狠的转动油门,仿佛酒过三巡的欧阳修,在山与水之间的小道上架着一匹烈马,也许心怀美玉便能纵横驰骋,回首间过山过水不在酒,只想着能与身后的爱人走尽繁华落幕。然而走了没多久油表见底了,这可把我急死了,我时不时的瞟一眼空油警告,发现那根细长的指针正狠狠的刺激着我的焦虑神经,这几乎把一次普通的骑行,变成了摩托车与爱情的哲学问题。庆幸的是前面有一个加油站,我们不用推着车子了,我去那儿加满了油,这次约会方才化险为夷。当车子开进一条破碎的泥泞路时,减震器吃不消了,车子很抖,像极了脱轨的绿皮火车。这个时候小玉抱紧了我,而我却走神了,迎面撞上了一根冷酷的电线杆。

    摩托车翻了个底朝天,而我俩也栽了个嘴啃泥,最不幸的是小玉的胳膊蹭破了皮,我去拉她起来的时候,小玉狠狠的咬了我一口,我说:“对不起,小玉。”小玉却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把手伸好了不要动。”然后又狠狠的咬了我一口。

    “好了,咱俩终于扯平了!”小玉说。

    我说:“那你现在还会坐我的车回去吗?”

    小玉淡淡的说:“不会了。”

    我想小玉应该是生气了,所以我借着路灯的余光,偷偷的窥探着她的表情,就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在低头弄手的时候还不忘观察老师的眼睛,期待能从那里得到一丝宽恕与原谅的讯息。但此时的我依旧会幻想,幻想她并不在意刚才的摔倒,那么我将会告诉她这只是一场意外,倘若老天爷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珍惜眼前的瑰宝让她免受伤害。然而这一切都是多余,小玉把我推下了车,我不知如何是好,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失望和冷漠,我仿佛是一只掉进油锅的螃蟹,翻来覆去备受煎熬。

    我说:“小玉,你没事吧。”

    小玉说:“没事。”

    我说:“没几公里了,就让我送你回家吧,我保证一路好好的。”

    这一次小玉没有看我,她只是说:“呵,本姑娘不要你送!”

    然后将我从车子上拉了下来,我惊呆了,心想她的力气怎么会有那么大?我被小玉拉下了车,完了看见小玉自己坐了上去,就在这时,她坐在前面把头一歪,对地上发愣的眼镜仔说。

    “还愣着干什么啊?上车啊!”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说:“小玉,你真的会骑摩托吗?”

    小玉不屑的转了回去,轻蔑的说:“呵,刚才不会,不过现在会了!”

    我问她怎么会的,她说刚才看会的,我说你真的能行吗?她说:“你别管,告诉我油门在哪就行了。”我有点慌,就说:“油门在右边把手上,你转一下就行,记住了,只需要轻轻的转一点点!”

    我还没说完呢,小玉就轰了个大满贯,发动机的那个叫声简直太大了,整个小区的声控灯都因此亮了起来!我说快走,要被骂,然后车子就跌跌撞撞的开了出去。小玉骑车的风格很粗旷,就像施瓦辛格打麻将,这使得我感觉很刺激,仿佛我坐的是一台过山阎王车,稍有不慎就会去见阎王。我问小玉,“你觉得你骑的稳定吗?”小玉哈哈大笑,她说:“我啥也不知道啊,这是我第一次骑摩托车,我不知道!”

    然后我就懵了,或者说是真的怕了,我想这么刺激的事一辈子可能也就这么一次吧。但我得考虑安全啊,我该怎么办呢,是在后面握着她的双手教她怎么控制方向好呢,还是搂着她的细腰不被抖下去好呢?小玉曾说,我开的很好啊,没觉得摇晃啊。但我就想,你怕是不知道坐在后面的人魂都被你吓跑了吧!

    就这样小玉骑了很久,其实她很有天赋,当然也很专注,她专注的骑着车,那样子很美,而我也情不自禁的搂着她的细腰,想要乘火打劫,没想到小玉一动不动,让我乘火打劫。就在这时,小玉耸了耸肩说:“喂,你睡了没有?”

    我说:“没有。”

    小玉又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我说:“厉害,天造奇才!”心里却在想嗓子都快抖出来,还厉害,我看是开碰碰车厉害。后来我悄悄的亲了她一口,小玉就回头凶了我一眼,我装睡,她就不让我睡,然后故意把摩托车骑的摇摇晃晃,甚至还让每个坑洼与石子都与我们的车轮相逢。

    我说:“你知道这种感觉像什么吗?”

    小玉听不见,她大声的问我。“你说什么,我这边听不见!”

    小玉说她这边听不见,我就赶快凑到她那边的耳边说:“你知道吗,嗓子都快抖出来啦!”

    “真的吗?”

    我说:“真的,那感觉就像农夫果园广告里讲的那样!”

    小玉笑了,她说:“农夫果园吗,他讲什么了?”

    我说:“这你都不知道吗?农夫果园说,喝前摇一摇啊!”

    后来我们到家了,小玉却舍不得下车,她似乎开上瘾了。我叫她下来,小玉竟然哭了,那时她红着眼睛,我拿袖子给她擦了擦。小玉说:“我想和你坐一会儿。”我就和她坐了一会儿,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夜已深,院子人少,小玉不知怎么的,整个身子突然抖了起来,那样子仿佛掉到地上的雏鸟,我能从她身上读取的,或许也只有可怜与无助罢了。遗憾的是,那时的我并不知小玉的短发,是为遮挡太阳穴后乒乓球大的伤疤,那是烫伤,小时候被同学欺负留下的,而她曾说这边听不见,也不只是听不见而已。

    公园的长椅上我们沉默了许久,也许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是这种感觉吧,不需要语言,在一起就足够了,然而小玉却打破了这种平衡,她给我开了个玩笑。

    小玉说:“你知道吗,我会变魔术耶。”

    我说:“不信,除非天塌下来!”

    那时小玉微微的笑了,我假装没看见,然后她就撩开了手腕,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下面吊着流苏,她对我说揪三下笨蛋的耳朵,就能把这根红绳子变进我的耳朵里。我不信,还把耳朵凑过去让她揪,凑过去的时候我就想,揪三下,还是耳朵,难道是暗示我半夜三更搞事情?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小玉揪了第一下,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等三下全都揪完了,除开耳朵差点掉了以外,那根套在小玉手腕上的红绳子依然系的紧紧的!

    我懂了,抓着她的手腕说

    “你耍我!”

    小玉开心的笑了,她说:“没有啊,谁叫你那么笨呢?”

    我说:“我真的那么笨吗?”

    “嘻嘻!”小玉笑了一下却没有回答我,而我就没这么老实了,我想这一次我又是受害者,所以我可以耍点赖皮,四周不是没什么人嘛,我可以抱抱她之类的,这个不过份嘛。就当我快要靠近她时,有个女人就在楼上喊:“小玉,不准耍朋友!”

    这句话可把我吓了一跳,我问小玉那个人是谁,小玉却把食指放到嘴边说:“嘘~!”然后对上面的女人喊:“妈妈,我回来了,你放心我没有耍朋友。”说完牵着我走到楼梯口,小玉说:“就送到这里吧,不准跟上去哦,想我的话,就目送我上楼吧。”

    我有点失望,那种感觉仿佛电影还没看就已经散场,但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我想告诉她,我并不想目送你上楼,我只想跟着你上楼。小玉走的时候扮了个鬼脸,然后对我说。

    “我要请几天假,在学校不要太想我哦。”

    我说:“你觉得我可能不想你吗?”

    小玉说:“那我就没办法了,我得出去好几天呢。”

    我说:“唉,不说了你快上楼吧,不得想你的。”

    后来小玉去了一个月,回来时我们就待在一起,有时候她也不那么粘我,这让我感觉不适,小黑说这是正常的,恋爱中的人特别容易患得患失。也许君子之交淡如水吧,反正那几年里我一直这样想,从大一相识再到大四,我们走过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然而越到最后,我与小玉却很少相见了,因为大四实习的关系我们总是相隔千里,偶尔回到学校也不能那么巧合的碰到一起,直到有一天小黑问我。

    他说:“你表白了没有?”

    我说:“还没有。”

    小黑就说:“你傻啊,大学都快结束了还不表白,你是想白漂还是想当渣男?”

    我说:“小玉她家里人不支持她谈恋爱,而且我也试探性的说过,但我感觉她那方面的意愿不是很大。”

    小黑说:“兄弟,这种情况有两个可能,第一呢你都没正式的向她表白过,小玉凭什么答应你?第二呢就是你可能一直被绿了,白漂的那个人可能还不是你,恐怕另有其人。”

    这种话讲出来我就不高兴了,我想小黑根本不懂我和她的关系,但小黑却说得赶快了,大家都要毕业了,确定关系方便以后走到一起。我觉得有理,但那时小玉并不在学校,后来听同学说她回来了,我就好好的准备了一天。到了夜晚约她出来,小玉说没空,我想不能白忙活,所以就去宿舍等她,去的时候我就想,孤男寡女夜间相约,总不能空手而来吧,带上一束爱的玫瑰和她最喜欢的口红,就好比餐点上的勺子,总能将满怀希望的咖啡与迟迟观望的白糖尽快融化。

    我被人注视着,那感觉很奇怪,小玉到了,她听朋友说我在下面等她才来的。我以为她会很高兴,就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可现实却是,她没有说话,而是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拥抱,和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 小玉走了,至始至终都没有讲话,我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望着她留给我一道仿佛可以无限遐想的背影,而这道背影却使我成为了一个捧着鲜花和口红的傻子,而傻子却还在想,我是怎么一下子从火焰山掉到了冰窟窿?

    后来小黑告诉我,小玉曾和别的男生在一起,我相信他的话,甚至在某一天来到小玉在外面租住的房子。进门的时候我看见有男性的鞋子,我有心理准备,接受了,就问她。

    “你和他住在一起吗?”

    小玉说:“嗯。”

    我说:“多久了。”

    小玉说:“有一年多了。”

    我说:“他是谁?”

    小玉说:“他是我哥,最近我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

    我打算走了,小玉却要我留下,她身体确实不好,很脆弱,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也不告诉我,只说是肚子痛。我不喜欢死缠烂打,准备出门了,小玉却突然说想喝酒,我说喝郎歪还是五歪,小玉说郎歪,我又说喝多少,她说一斤,我就想乖乖,她怕是没喝过白酒吧,就她那小身板抗得了一斤白酒?

    酒喝多了就变得不死心,我幻想一切还有可能,我问小玉。“你男朋友什么时候回来?”其实我就是试探一下,没想到小玉间接性的承认了,她说:“知道你今天要来,我叫他先不要回来。”

    “啪!”

    我把喝完的酒瓶子摔了,玻璃渣子碎了一地,仿佛我不堪一击的内心,那时脑子一片空白,我以为小玉会骂我摔瓶子的事,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小玉也把瓶子摔了。我问她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小玉终于开口了,她说是一个会长,挺有个性的,她很喜欢,就在一起了。我问她你们睡在一起吗,小玉说有时候会,然后她还说自己有难处。这时我不敢问了转身要走,小玉却说她最爱的还是我,当时只是冲动了而已,叫我不要走。那时她语无伦次,我不太相信她的话,其实我还是明白的,明白她在纠结,而我还有机会,但我不需要这样的机会。

    我走了,关上那扇大门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其实我还有机会再争取一把,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小玉,而她依旧对我保留着不舍,那感觉就像远洋的帆船总会打开一扇窗户,让留恋故土的游子能够回眸眺望思念的家乡。只可惜我这个冷血动物骨子里就没有情义,明明可以抓住机会,却非要丢下最后的希望,让她化为了泡影,然后恬不知耻的在这里告诉自己,其实我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啊,只不过放弃了而已。

    下楼的时候听见她在楼上歇斯底里的大哭,后来听朋友说小玉喝光了一斤白酒,然后倒在医院里吐了整个晚上。电梯口遇到了那个男人,他比我大几岁,见面我也不废话,我问他。

    “你爱她吗?”

    那哥们儿听了很平静,他说:“你想多了。”

    我没懂,就问他什么意思,他也不墨迹,就说:“小孩子才问爱不爱,大人只关心有没有吸引力,假如你那么执着的想知道答案,我只会告诉你,我并不会爱她。”

    我觉得他讲的有道理,因为我和小玉更像是一种普通的朋友,亲密无间的那一种而已,至于能够让我们成为恋人的那些关键因素,比如说吸引力或者神秘感,我们俩早就没了。

    走的时候那哥们劝了我一句,他说以前也被女人这样伤害过,我听他说的时候没有反驳,他给我讲了一些事,然后我发现他讲的非常有道理,我不仅听进去了,甚至还感同身受默默的认可了。这事儿搁以前我简直不能理解。他说:最投入的那个人是得不到对方的爱的,我没有干涉,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以前的我和你一样,不过现在懂了,这个过程可能很痛苦,你以后会明白。假如你真的很爱他,那么你就得不到她的爱,假如你不爱,反而会受到青睐。你只有把自己伪装成小玉得不到的样子,这样的话,当她得到你以后才会对你死心塌地。”

    回学校的路上遇到了小黑,小黑问我,老表去哪了,我说去外面逛了一圈,他又说:“你女朋友呢,成了没?”我说:“我哪知道,这几天她又没回来。”小黑对我笑了一下,接着说:“嗨,没事的兄弟,女人都是大猪蹄子。走,我请你们喝酒,大爷和书豪都等着呢。”

    后来我才明白这不是一场简单的聚会,大爷和书豪明天就要走了,这是最后一次。坐在火锅店的我们看着墙壁上的钟表,发现时间都走了,我们的时代结束了,学校也不再属于我们。天色越来越暗,我坐在那里把空洞洞的窗户望了望,望见夜幕里的景象,那夜没有星星,我轻微侧身,看见银色的月光被闪烁着霓虹的城市抛弃。小黑问我以后去哪儿,我说回老家,书豪和大爷觉得话少说,酒多喝,于是干了几杯。快结束的时候,我们四个面对着沸腾的火锅和浓浓的离别唱起了歌,歌里说,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散席的时候小黑喝多了,有点耍酒疯,我们扶着他,他却一个劲的说没事,然后抓着我们说,兄弟,不管你们以后走的有多远,你只要一抬头,就会看到今天的月亮。

    因为学的专业是土建,毕业后到一家工地做施工员,几年下来相过几次亲,没有了冲动也就没有了后来。时间过得很快,工作也很忙,有时候几个月都不能休息一天,还要天天加班,工期似乎永远紧张,年三十的那天晚上我们还在打混凝土,累了的时候就拿着盒饭与工人望着美丽的烟花,想象自己仿佛是风餐露宿的浪人,为了一口饱饭,偶然在老旧围墙的裂缝里,看到了古典端庄的蒙娜丽莎。最后一车混凝土行驶在途中,浇筑了它,我们便可丢掉肮脏的行头,去过一个忙碌的春节。但现在疲惫跟瘟疫似的,把浸泡在混凝土里的每一个人感染,我抽着湿透的烟卷扫过这里的工人,他们身上没有年味,只仿佛穿越沙漠的行者,疲惫的盯着出现在眼前的海市蜃楼,幻想烈酒穿喉的爽辣,登峰即返的怅然,仅此而已。后来我发现,做施工的这几年里,我的世界只有大楼的骨架,却没有它穿上衣服的样子。

    加班回家,父母在做夜宵,我赶上了,面条正好出锅。他们问我吃不吃一点,我说好,然后看见母亲端来一碗清澈见底的开水面,看到这碗开水面我就纳闷了,家里面又没闹饥荒,晚饭干嘛这么素?我想不通,便问母亲,我说:“妈,煮面条的时候,你能不能在里面加点油?”

    母亲说:“孩子,你知道爷爷的病吗?”

    我说:“知道,现在条件好了营养过剩,但也用不着吃的这么清淡啊?”

    母亲摇摇头,然后指着清水面,水面倒映着她,她说:“你要记住,现在不缺营养,缺清淡和自然!晚饭清淡点,难吃点,看似不合理,却是养生的大道理!”

    父亲听见这话就不乐意了,他觉得这碗开水面能养金鱼!甚至还闷了一杯啤酒,躺在沙发上埋怨我妈只会煮清水面,且煮了二十年索然无味的清水面,还美名其曰养生!我的母亲也是个暴脾气,她对丈夫从不客气,甚至折断手里的筷子,出乎意料的大骂我爸夜夜睡觉夜夜猪叫,且猪叫了二十多年也没断气的惊人生命力!

    我被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他们越吵越凶,甚至动起手来,我爸打了我妈一个耳光,我妈怒了,她是练家子,在部队当过兵扛过枪,又在光天化日下踢过劫匪揍过色狼,要不是我爸先动手,她也不会在今天使出劈断圆木的洪荒之力,把丈夫的脖子打成了九十度的直角!好在碗里的汤汁飞溅到脸庞前,认怂的父亲歪着一根老脖子跪在地上大喊饶命,方才死里逃生捡回一条老命。从那以后,我的父亲永远是歪着脖子,笑着吃完清水面的,且晚上的鼾声也因为惜命而不敢再打了。所以看似两个人的问题,其实只是一个人的问题。

    父亲说:“你下手轻点嘛!”

    母亲说:“下手轻了你就不知道老娘的厉害!”

    母亲试了两次,终于将父亲的脖子掰正了一点点,父亲说痛,叫她住手,还说别整这些幺蛾子,睡一觉就好了,然后把茶几上的面条端过来放到嘴边,歪着老脖子一根根的吸着吃,母亲见他可怜心生愧疚,便坐过去亲手喂他,还说以后不家暴了。

    我吃了两口实在难以下咽,甚至觉得父亲是因为没吃油水才败在母亲手下的。所以我想,作为男人,怎么能吃的跟女人一样?这样的养生我不要!我坚决反对!

    我说:“妈,我去厨房加些油。”

    母亲转过来说:“孩子,你的脖子还好吗?”

    我觉得她不会对我怎么样,就说:“我不管,就要放油!”

    母亲用筷子指着我,父亲嘴里的面条却还连着,他将老歪脖子伸了过去,就听见母亲对我讲,她说:“孩子,你是易胖体质,吃饭得控制!”

    我不听,转身进厨房,母亲有点火了,她把手举起来威胁我,我还是头铁,灵顽不灵,母亲实在不忍对我下手,于是叫父亲劝我,父亲很为难,他指着自己歪成九十度的脖子说:“看吧儿子,这就是下场,所以赶紧听你妈的,听你妈的!”父亲一边说着一边打手势,叫我不要去。

    那时母亲看着我,没有看到父亲,她叫父亲劝我,却听见父亲在背后说听你妈的,听你妈的!母亲就以为我俩在合伙欺负她,所以反手一记耳光,把嘴里喊着“听你妈的!”那个人的脖子给打正了。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小玉打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忘了她,现在她给我打电话,我不想接,就这样看着发亮的手机和那串号码,仿佛自己正面对着一盆冷水,思索要不要将脸放进去冲洗。我还是接了,在楼道外面接的。电话里小玉告诉我,她和他分手了,我说嗯,然后她又说,说了很多,仿佛在翻阅压箱底的旧事,而作为一名旁观者,我似乎看到了一只折翼的蝴蝶正向我飞来。

    她说他根本不爱她,自己被迷惑了,她错把他对自己的冷酷和淡漠视为珍贵的感觉,她还说自己在森林里面迷路了,走了很久也出不去,直到看见了他,就在山的那边,她想靠近他给他温暖,就这样她翻过了一座大山,她以为这就是终点,却发现那个人并不在这里,而是在更远的一座大山上,他的帅气与不羁深深的吸引着她,她以为困难总是有的,再翻过一座山试试也许就能到了,然后她接着走着,翻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却发现他的背影一直在远处闪烁,而她却永远也到不了。她说他不会拒接任何人,更不会答应任何人,而是在你靠近的时候离开,然后变作一盏灯在那儿亮着,你能找到他,因为他会在黑暗里给你这个寻梦的傻子一丝光明,只可惜你能看到却永远也得不到。

    最后小玉问我还喜欢她吗,我没有回答,而是挂断了电话,因为我不想让一支被历史尘封的箭射进现在的心脏。纵使我心有不甘,做一个力竭的夸父,也没必要再望着太阳扪心自问还要跑下去吗?往事随风,你悄悄的走开,不好吗?

    回到家时父母已经入睡,我豁然开朗,冒着挨打的风险走到他们的卧室,我将房门敲响三声后再走进去大喊:“爸,妈,我回来了!”

    这么做目的有三;一来心情舒畅,二来表示进屋的不是贼,三来——睡这么香,看我不吵死你们!

    效果不错,我爸没被吵醒,甚至还翻过身抱着我妈打了两声呼噜,完了又说。

    “媳妇,别打我……”

    而我妈则迷迷糊糊的说一句……

    “滚一边儿去打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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