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三十分,文华酒店。
这座富丽堂皇的酒店此刻灯火通明,优美华丽的音乐中夹杂着人们的谈笑声,酒杯的碰撞声,以及舞步踩在大理石地板上有节奏的‘啪嗒’声。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啪’!
端盘中的酒杯突然倾斜摔落,破碎的玻璃溅了一地,浅金色的酒液在地上蔓延开来。
原本端着酒杯的服务生看着满地狼藉呆愣了好几秒,然后下意识地望向不远处的阳台。
阳台上的女人似是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变化。从服务生的角度看过去她半个人几乎都隐没在黑暗中,一席及至脚踝的黑色长裙包裹住曼妙有致的躯体,唯有白皙修长的脖颈在暧昧的昏暗中异常显眼,宛若质地最为上乘的白玉。而她此刻半倚在墙边上,略低着头,漂亮的指骨中夹着一支烟,轻烟缭绕中,星火般的红点在黑暗中闪烁。
察觉到探视的目光,她微微侧过头,正好对上服务生来不及躲闪的眼神。她似是愣了一秒,随即突而勾起嘴角,微微一笑:“麻烦帮我带一杯加冰威士忌,谢谢。”
“好的,好的,马上!”服务生赶忙移开视线,再也不敢多看一眼,逃也似的走开了。
他刚才便是因为偶然瞥到这女人的身影一时出了神,这才撞到走廊边的盆栽,摔了酒杯。如今再看到那一瞬的笑容他只觉得整个人心神都剧烈一跳,唯恐再多两秒就要被勾走魂魄。
而那阳台边上的女人却只是漫不经心仰起头,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吐出一口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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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大摄影师还是这么的...招人啊”,席佑收回目光,食指和拇指轻轻转动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沉吟半晌还是没能找出一个合适的词。
顾云惜身上有种冷淡同时又充满诱惑的吸引力,沉静与热烈,含蓄与放荡,这些矛盾的特质放在同一个人身上却也不显得突兀,反而增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魅力,直叫人移不开眼睛。
席佑便是在看到这人的第一眼就被勾起了兴致。
那天晚上他顺道和谢韫去酒吧接温采,走进里面的瞬间就看定了吧台边上的一处位置。倒不是因为趴在上面喝得烂醉无力动弹的温采,而是由于她旁边坐着的那个人。
——那人长发,细腰,两条修长的腿随意交叠,身子倚着吧台微微前倾,正好勾勒出从脖颈到后腰一段惹人畅想的曲线,身材姣好,姿色上等。而真正吸引席佑的,却是那女人脸上的表情。
周围是劲爆嘈杂的音乐和闪烁迷离的灯光,年轻美好的胴体在舞池中扭动交织,沉醉其中的人们脸上仿佛有永远挥散不尽的激情。而这热烈的一切丝毫没有影响到吧台旁边的女人,她静静看着面前的男男女女,像是上帝在居高临下地审视地面的蝼蚁。没有悲悯,也没有憎恶,她的眼底一丝温度也无。就像她与人间始终隔一层透明冰冷的玻璃,她看懂一切哀痛与喜乐,却从不参与其中——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席佑和谢韫拨开群魔乱舞的人群来到吧台的位置,还没等席佑开口,那人侧身抬起温采一只手,把她半个身子拎起来,径直塞进谢韫怀里。
“她喝得不少,回去让她醒醒酒。”她语气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后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席佑,直接转身就离开。
“谢了。”谢韫对着她的背影道了句。
席佑看着那人的身影隐没于人群,很快便消失不见。冷美人他见过不少,不过今天这款似乎格外对他胃口,可奈何人家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不过他倒是不泄气,仍有几分兴致地问谢韫:“这人谁啊”
谢韫正架着温采穿过人群往外面走,百忙之中抽空看他一眼,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这厮花花肠子又犯了,不过还是说了一句:“别白费心思了,你俩就不是一路的。”
是不是一路人谢韫其实说不准,不过让席佑趁早收了这份心才是正理。
温采和顾云惜两人在大学时候同在摄影系,只是后来温采为了追谢韫毅然弃了相机投身娱乐圈,但她始终把自己这个才华横溢的师姐当做偶像和亲人看待。要是席佑这种花花公子的脾性真和顾大摄影师搅和在一起,温采非得炸毛不可。
怎料席大公子听了这话却是还不死心:“哪就不像一路人了,都两个眼睛一个嘴巴人模人样不是?”
他给谢韫打开车门,自己撑在车门的另一边嬉皮笑脸地看向谢韫:“韫哥哥,看在我这么晚还陪你出来找人的份上,说说呗。”
谢韫把人打横抱进后座,转身就看到这人桃花满面眉眼含春的一张脸,顿时拿他没办法。看这样子就算谢韫不说他自己也能打听清楚,倒不如让他省了这份力:
“顾云惜,是个摄影师,也算半个你们圈子里的人。不过平常低调的很,没你们那么能闹腾。”言外之意‘人家是正经人,沉迷工作的艺术家,和你这种花天酒地的人真不是一路的。’
席佑不以为意笑了笑,心想一切所谓人设基本都是瞎扯淡,他倒要看看这张不食人间烟火的皮囊底下包裹着的究竟又是什么东西。
谢韫看他表情便知道这话白说了,不过他打开另一边车门,却没进去,站定又补充一句:“小采和顾摄影师交情不浅,你和别人怎么玩无所谓,但要真和她牵扯上,小采肯定是要有意见的。”而且我媳妇儿到时候怎么恁你我肯定是不会管的,反正我媳妇儿做的都对。
果然现在还没开始勾搭呢,谢韫他媳妇儿就炸了。
“席佑,席大爷!”温采就站席佑边上,特别鄙视地盯着他。她努力抑制住把手里白葡萄酒泼在对面这张俊脸上的冲动,压低了声音忿忿说道:“你只要招招手这宴会上多少女孩子上赶着往你身上贴,你别非得祸害我师姐,不然我真饶不了你!”
席佑不动声色饮了口酒,饮罢扯开嘴角漫不在意朝她笑,悠悠问了句:“小采,你怎么就知道我这次不是真心呢”
然而温采对这笑容视而不见,只想一口酒水喷死他:“我信你才有鬼。你就说我认识你以来你爆过多少绯闻,还三天两头不带重样的。就你这还真心,要能见着你真心我明儿个就改姓谢。”
她认识席佑好几年,从第一次合作拍戏到后来成为谢韫女朋友,离这厮越近,幻想就越破灭。在如今的温采看来,他已经彻底从德艺双馨的高冷男神变成了披着华丽俊美皮囊的衣冠禽兽,没有一丝信任度可言。
要想看到这人的真心,还不如等太阳打西边出来来得实在些,温采早就略过外表看清了本质。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女神师姐顾云惜也不是谢韫口中所说低调无害的艺术家,这俩人要是勾搭在一起,还真指不定谁祸害谁。
不过席佑听完她这话倒也没否认,脸不红心不跳连嘴角的弧度都不带变的,含笑说道:“那可真说不准,不定我就栽人手里了呢。再说你改姓谢也是迟早的事,急什么?”
说罢他还饶有兴致地朝不远处看了一眼,正对上谢韫望向这边的目光。他举起酒杯朝谢韫微微一笑,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温采也跟着看过去,只见谢韫身边围了不少人,他脸上正带着笑意寒暄招呼。温采本来是今天的主角,她特意偷偷跑到这边跟席大少说悄悄话,倒是让谢韫遭了难,她低头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
很快有侍者过来,说是蛋糕待会儿就上来了请她马上过去。
温采心里记挂着谢韫,想着也不能真和他在这里耗一晚上,于是也只能作势狠瞪他一眼,匆匆走回人群中去了。
温采一走,席佑身边又过来不少人套近乎。温采虽说刚进娱乐圈没几年,可耐不住家里财大势大,面子也大,再加上平常人缘也不错,一个小小的生日宴会竟快把半个娱乐圈的人都给请过来了。
席佑正跟以前合作过的一个导演三心二意地打着哈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就看到刚刚跑的跟兔子似的那个服务生端着一个酒杯上楼。他眼珠子一转,随意找个借口搪塞了面前人,便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楼梯。
那服务生小哥刚走到二楼,后面追上来的人突然长臂一伸,转眼间就把他端盘里的酒给顺走了。
估计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惊着,服务生一时站原地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没发出一个字来。
席佑向来没皮没脸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对人粲然一笑道:“不麻烦你了,我帮你给她送过去!”说罢也不等人回答,手里拈着一杯酒心思荡漾地往前走。
小哥在原地懵半晌愣是没反应过来,这年头还有人上赶着跟服务生抢饭碗啊,也真是奇了怪了。
席服务生倒是自得其乐,丝毫不以为意,短短几步路口中哼的小曲儿都转了好几个调儿。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乐呵些什么,或者,期待什么。
可走到离阳台还有几步远的一个转角他突然顿住了,乐不出来了。
——阳台上竟有人捷足先登。
谁他妈那么没眼力劲儿妨碍劳资泡妞啊,席佑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但却鬼使神差地停在那个位置,没再往前走。
他听见捷足先登那人的声音从几步开外低低地传过来,听起来竟十分温和:“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
席佑放缓了呼吸竖着耳朵听那边动静,可听了半天没听着顾云惜的回答。就在他刚想往前挪个一两步探探究竟时,却听到那温润的男声又开口了。
他似是叹了一口气,但语气中仍不乏关切:“韩溪说你们下午还在海边拍外景,从那边回来怎么也得几个小时,你这么来回折腾身体吃得消吗?”
就在席佑以为顾云惜还是会沉默以对的时候,她却淡淡地回了句:“我没事。”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略微的沙哑,明明是不咸不淡的三个字,却像羽毛似的在席佑心里轻飘飘地撩了一下,莫名有些心痒。
看这态度那小子肯定没戏,席佑颇为乐观地想。
不过那人却是丝毫没有气馁的意思,仍十分温柔耐心地说道:“待会儿你不要开车了,我送你回去,省的......”
“韩宁”,顾云惜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拒绝意味:“不用麻烦了。”
韩宁?最近挺火的那奶油小生?席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张偶像剧里的标准暖男脸,眉头也不自觉跟着蹙起来。
本来他也没怎么关注这人,可自已身边的两个助理小姑娘迷他迷得不要不要的,闲下来的时候常叽叽喳喳念叨着什么暖心男神,韩宁老公,还时不时一起盯着手机上的动图吃吃吃笑......
席佑就特别不乐意了,寒碜她俩道:“你们可真行啊,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哥哥这张帅脸在你们面前每天还不够看吗?”
助理们平常就看他吊儿郎当惯了,也知道他不是真生气,自然也不怵他,反而笑着跟他打趣:“席哥,您这张脸我们每天瞻仰,依旧被你帅的五体投地!可你们两不是同一型的,你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型,韩宁是宜室宜家型,既能当男朋友也适合当老公......”
可去他妈宜室宜家吧!席佑心里冷哼一声,就这种唧唧歪歪的小白脸还敢跟我抢人,哪来的底气?
韩宁哪来的底气暂且不说,不过他一个心心念念泡妞结果到现在还没搭上一句话的人又哪来的底气,真是脸大如盆。人还不认识你呢就急着划分所有权,也是想的太美。
席佑这边噼里啪啦天人交战,被惦记着那位倒是冷静而克制:“我过得很好,也谢你关心了。可是韩宁,我有自己的生活,也不希望任何人来干涉,我以为你知道这一点。”
“你那叫什么生活!你再这样乱七八糟活下去迟早会把自己毁掉的你知道吗?”韩宁说这话时语气突然拔高,颇有些气急。
顾云惜冷冷看他一眼,没说话。
韩宁也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柔声道:“云惜,你不要这样下去了,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还没等来顾云惜的回答,韩宁眼前就突然一暗,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背影猝不及防挡在他面前。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就见那挺拔的身影在顾云惜面前略略弯了腰。那姿态像极了一位最为谦和有礼的绅士,如果不是身处这个昏暗角落的话,韩宁简直要以为他是想邀请顾云惜陪他跳一支舞。
然而韩宁只听到他带着笑意,低沉且温柔地说了一句:“您的加冰威士忌,请慢用......”
“......”这年头服务生都能长成这样了?
韩宁只见他一个背影,自然是没认出来,不过站在席佑面前的顾云惜却是微微扬起了眉,斜眼睥他。
她的眉眼长得细致,又极有韵味,叫人想起那素白宣纸上的水墨画,黑是黑,白是白,黑白之间却勾起人的无限遐想,是有意无意,是薄情多情。那目光浅浅淡淡扫过来,像是执墨的笔轻触纸面,却迟迟没有落下,只晕染成一片突兀的墨痕。
然而那神色也不过维持几秒,就在席佑勾起唇角刚想带出一个更加虚伪和温情的笑容之时,顾云惜收回目光,接过他手里还带着冰冷水汽的酒杯径直塞到对面韩宁手里:“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
她的声线始终没有任何起伏。
说罢也不等任何人反应,她转身走了出去。
“我会等你”,韩宁回过神来,看向她的背影,脸上是偶像剧男二常带的那种温情和坚毅,声音真挚诚恳:“只要你回来,我都会在原地等你。”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低下去,却像是说给自己听。
幽长的走廊空无一人,顾云惜始终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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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嘛,完全没有他表现的机会,席佑自嘲地勾起唇角。又被人给直接忽视了——第二次。
这其实是个挺尴尬的局面,女主角走了,只留下告白失败的‘男主’和不慎闯入的‘路人甲’。奈何路人甲脸长得不错,脸皮也比寻常人更加厚些,看完这场戏丝毫不觉自己的存在多余,反而好整以暇地开口:“天涯何处无芳草嘛哥们!”
“你不懂”,韩宁看起来十分失落,声音沉闷异常:“我............”
席佑等的不耐烦:“你什么?”
两人同时抬起头,正好撞了个脸对脸。
“席...席佑?!”韩宁脸上表情瞬间转变为愕然,微张着眼睛看他,迟迟说不出话来。
席佑看他这副样子便知道自己是等不着下文了,顿时觉得无趣,也没再搭话的兴致。他随意地‘哦’了一声算是回应,应完便旁若无人地迈着长腿往外走——他其实也没兴趣懂。
不过刚刚走下几个阶梯他却堪堪停住脚步,扶着栏杆立在原地,目光不由自主被楼下的场景吸引——
楼下大厅,众目睽睽之下,他最好的哥们谢韫正在跟他家小丫头深情款款地求婚。
这其实是一个特别温情美好的场面:灯光下英俊的男子和公主般的女孩,周围的人群和音乐都沦为虚无的背景,仿佛天地间只有这一对彼此相爱的恋人。
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温大小姐在此刻也免不了紧张,她几乎停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纤长浓密的睫毛不自觉微微颤动,然而她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眨动半分。她亲眼看着那枚银色的戒指慢慢,慢慢地套上自己的中指,接着那只温暖有力的手顺势覆上来,十指相扣,掌心亲密地抵在一起,两枚相同款式的银色钻戒在灯光下交映生辉。
从席佑的角度看过去,谢韫的侧脸英俊硬朗,眉目间满是脉脉深情,连带着脸部的轮廓都比平常柔和好几分。他略低着头看向温采,嘴角的笑意很明显,接着他的嘴唇开合,像是低声说了句什么,面前原本还在羞涩的小丫头突然用另只手勾上他的脖子,脚尖踮起,蜻蜓点水似的在他唇角飞快地吻了一下。
周围掌声四起,连在远处观望的席佑都不自觉被这种温馨甜蜜的气氛所感染,忍不住轻快地吹了声口哨。
而在围观的人群之中,席佑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顾云惜。她静静伫立在熙攘的人群里面,也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可就是有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气质,让席佑仅一个背影就能轻易地将她和别人区分开来。
那张淡漠的脸上此刻会是什么表情呢?微笑吗,还是面无表情,或者被这种温馨的场景感动至流泪?想到最后一个可能性,席佑有些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怎么可能?这个女人怕是不会有眼泪这种东西吧。
宴会结束已是凌晨时分,席佑原本是坐谢韫的车过来,可现在当然不可能自讨没趣地再叫他来当司机。不过他仍贼心不死,离开时很是装模作样地追上顾云惜,笑脸盈盈问道:
“顾摄影师,方便顺路捎我一段吗?”
顾云惜脚步不停,和他肩并肩往前走着,似乎完全不意外他的搭讪,只淡淡问了一句:“你去哪儿?”
席佑说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顾云惜此时已经来到车旁,打开一边车门,终于抬起头正眼看向席佑,用一种听起来像是十分惋惜的语气缓缓说道:“不好意思,那可不顺路。”
席佑一手扶在车门上,脸上的笑意也纹丝不变。他盯着顾云惜的眼睛,像是没听懂这句话一样,慢条斯理地又问了一遍:“哦,真的不能顺路吗?”
他们此刻的距离靠的很近,说话间,仿佛彼此的呼吸都要暧昧地交缠在一起。
两人都不是什么十七八岁的纯情男女了,这充满暗示意味的一问一答中,隐藏的意味不用自然无需多言便了然于心。
果然,顾云惜闻言轻‘呵’了一声,眼底也浮现出一层浅浅的笑意。她的眼睛狭长,眼角微微向上挑起,眼波流转间很有一股勾人的味道。
席佑听见那略带沙哑的嗓音从他耳廓轻轻撩过,气息温热而诱惑:“那就上来吧。”
顾云惜直接把手中的车钥匙丢给席佑,自己转而打开另一扇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得,席佑嗤笑一声,没让谢韫当司机,自己倒上赶着给人当司机了——不过为美人服务,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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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车辆在单行道上缓缓驶过,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或明或暗的灯光时不时透过玻璃映照在人的脸上,车载音乐流泻出轻柔的钢琴声,平添了几分温柔旖旎的气氛。
席佑带着笑意舌灿莲花各种聊,聊音乐,聊电影,聊圈里的大事小事,也聊摄影里的光和影。他能得那么多女孩子欢心不只靠这张上好的皮囊,身上自是有几分唬人的才气在的。
顾云惜也没表现出特别高的兴致,有兴趣就搭两句,没兴趣就沉默,其实就算她不搭话,估摸着席佑也能说一出单口相声。
顾云惜偶尔也瞥他一眼,好奇这人怎么讲这么久完全没点惫状。她这两天都在忙外景拍摄的事,今天下午将近傍晚才收工,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温采的生日宴。原来在宴席上不觉有什么,如今坐在车上,听着旁边人的喋喋不休,但真觉得身体深处的乏意涌上来,一阵一阵的。
她半眯着眼睛懒洋洋问了一句:“席大明星和人上床前都这么......健谈吗?”
现在车里就他们两个,说话也自然不用装腔拿调。
席佑闻言一顿,忍不住偏过头去看她。顾云惜脸上倒也没什么讥讽的表情,只是脸色恹恹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席佑听完这话也全然不尴尬,依旧是那副道貌岸然的绅士腔调:“只是在美丽的人面前总不自觉想多表现一番。”他这说的倒也是实话。
马屁也拍得好。只不过媚眼抛给瞎子看,顾云惜轻笑了一声,没搭腔。
席佑不是情商低的人,在女人面前也向来进退有度,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今晚会这般过分殷勤,竟像个初坠爱河的毛头小伙子似的。而如今看了顾云惜脸色他倒也知情识趣,伸手将车载音乐的声音稍微调低了些,对人柔声说道:“你先眯会儿,到了我再叫你。”
可这话音刚落,车窗外突然灯光一闪,顾云惜猛地睁开眼睛。
作为一个摄影师,她对这种闪光灯的亮光最为熟悉不过。她皱着眉头往后视镜看了一眼,果然发现尾随偷拍的车辆。
“怎么了?”席佑也觉察不对劲。
顾云惜按下车窗,沉声说道:“甩掉后面那辆车。”
席佑在心里爆了一声粗口,脚下油门一踩到底。
白色跑车在马路上疾驰,狗仔乘坐的车也在后头紧追不舍,丝毫没有松口的势头。
席佑心下烦躁,面上却半分不显,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稍微紧了紧,青筋毕显。
以前也没少被人这样偷拍过,心情好也就随他们去了,可要是正好逮着不顺心的时候,他能直接下去跟人干上。但席佑今天摆足了谱儿要装绅士,做戏做全套,自然不能贸贸然跟人动手。再说顾云惜向来低调,是断然不想跟他一起上头条的。
顾云惜自然是不想的,可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耐着性子跟他们耗。她脸上倒也没过大的波动,依旧淡淡的,没什么情绪的样子。
车子在城区中心绕了好几个圈,席佑耐心几乎要告罄,最终总算不见了身后那车子的踪影。
席佑不易察觉地吁出一口气,刚想开口跟顾云惜说句话,可侧过头却立马顿住了,没出声
——顾云惜睡着了。
她的头半偏靠在车窗上,眼睛半阖,舒朗纤长的睫毛垂覆在眼睑上,落下淡淡的阴影。
席佑是第一次近距离认真地去看这张脸,面前的人睡着的样子很安静,他不自觉把呼吸声都放缓了些——顾云惜的肤色很白,却不是那种健康正常的白皙,而是一种略带病态的苍白,靠近一些看,甚至能看到皮肤底下淡青色的纤细血管。她的嘴唇很薄,唇色很淡,睡着的时候也紧紧抿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这样的嘴唇吻上去应该也是冰凉冰凉的吧,席佑不自觉想到。
他以往看女人的第一眼,总习惯性的想对方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的,可是很奇怪,他看到顾云惜的时候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甚至人现在闭着眼睛就在他面前,他脑子里冒出来的竟也是‘接吻’这么纯情的念头。真是活见鬼了。
席佑盯着面前这张苍白精致的脸,突然想起今天晚上那个小白脸韩宁说的话——你这样下去迟早会把自己毁掉的!
把自己毁掉吗?
席佑收回视线,靠回到椅背上,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此时已是凌晨时分,距离席佑订好的酒店还很有一段路程。鬼使神差的,他竟没往酒店的方向开去,而是直接下车,掏出手机打给了温采。
手机才‘嘟嘟’响两声,立刻被那边给挂断了。
这个点还去打扰人家小俩口的夜生活的确是不怎么道德,可席佑回头又看了一眼车里面熟睡的人,心里哀叹一声,想着不道德就不道德吧,于是又锲而不舍给拨了回去。
直到打到第三个电话,那边才终于给接通。
席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那边温大小姐一声暴喝就过来了:“席佑......你大爷的!!!”
......看来真是打扰到夜生活了。
这一声中气十足,分贝惊人,席佑耳朵都给震得生疼。
不过也就这一声有点阵势,闹完就颓了。温采估摸着是喝醉了,接下来的话都说不怎么连贯,语气也特别不耐烦:“你什么时候...不打!偏偏这个时候打!你...讨厌...不讨厌啊!!!烦人......”
席佑懒得跟醉鬼一般见识,单刀直入问道:“顾云惜住哪儿?”
“顾云惜...云惜?师姐!”她迷迷糊糊重复两声,还连带着打了个酒嗝,然后才施施然说道:“师姐住哪儿,关你...屁事儿啊!我干嘛...干嘛告诉你!”
她舌头不利索,脑子还挺清醒,怎么着也不能让席佑这混账玩意儿跟师姐搭上一点关系,于是她说完立马就把电话给挂了,半点不带犹豫的。
可她现在的脑子也就只能顾虑到这,压根没想席佑要顾云惜地址干嘛,更不会想到人现在就在这混账玩意儿旁边呢。
席佑对着话筒忙音干瞪眼,不死心的又给打回去。好家伙,才响一声那边直接就关机,估摸着是她把手机给摔了。
大小姐脾气还真是不好惹,席佑心里唏嘘。温采他是指望不上了,自家兄弟总不能坑他是吧。
他嘴角一弯,电话又给拨了出去。
这次只响两声就给接通了。
“喂,韫哥哥......”席佑拉长语调,懒洋洋叫了一声:“大晚上的,春宵苦短是吧。”
刚才炸毛的小醉鬼还赖在他肩膀上嘟嘟囔囔地磨牙埋怨‘席佑这个烦人玩意儿,我非得揍他...’,谢韫扯开嘴角笑了笑:“还真是。”
席佑装模作样啧啧两声。
“你不是特地打电话来酸的吧,快说,什么事”
席佑就喜欢谢韫这善解人意的调调,立马不废话了,直接问道:“你知道顾摄影师住哪儿吗?”
“大晚上的你...嘶、别咬,乖,”他还没说完,温采突然不老实地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还挺不留劲儿的,谢韫只能把人圈进怀里,呼噜着顺了会儿毛,等到人消停了才接着问席佑:“大晚上你问人住哪儿干嘛?”
席佑隔着电话还被喂了把狗粮,心里卧槽卧槽的,语气却无比正直:“我们俩顺路回去,她睡着了,我不想吵醒她。”
谢韫的第一反应是‘就你这德性还能把人送回家去?’,可话说到嘴边却成了:“你们怎么在一起?”
“我这不是没车吗?正好我俩顺路,就搭了个顺风车。”
“......”,编,继续编,你俩住的地方隔个十万八千里呢顺个屁路。谢韫都懒得拆穿他。
这话说出来其实席佑自己也没什么底气,不过他向来说瞎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就算心虚也能脸不红气不喘地继续编,充分具备一个演员的基本素养:“你还不信我啊,我是那种乱来的人吗?”
“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你下半身。”谢韫低头吻了吻温采的额头,看着小醉鬼在他怀里昏昏欲睡,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跟席佑说道:“就你那花花肠子能在肚里绕几圈我都门儿清,大晚上的你非得跟人处一块儿能有什么好事,我还真能当你是柳下惠不成?你可劲儿折腾去吧。”
席佑听着他说完就要挂电话,立马也急了:“谢韫,韫哥哥,韫爸爸!”
初夏的夜风还有些凉,席佑给吹的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跟那边说道:“她真是在我旁边睡着了,你别总把我想的那么龌龊行不行。不过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真把人带我酒店房间去了啊,你也知道这大晚上的......”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那必须的。”
瞧这天下无敌的无赖劲儿。
有这么个兄弟还真是跟捡了个儿子似的,可也没办法,谢韫只能苦口婆心地跟自家便宜儿子谆谆教诲:“你这么多年玩也该玩够了,好歹收收心。要不是真心实意就不要去招惹人家,感情不是用来这么挥霍的。”
“——好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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