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下旬,寒流南下,渭北听说金矿下雪了。这个小城的最北部,寂寞地下着一场南方的雪,悄然无息的落在那片寥寥人烟的土地上。
看着镜子里嘴角带着残余白沫的自己,渭北觉得很荒诞。她居然在假期里六点起床只为去看一场雪。洗漱好围上围巾,穿上白色的大衣兜里揣着一副手套,背个小双肩包就出门了。天,还没亮。长街黑暗无行人,街边卖早点的小店冒着热气。渭北要了一笼包子,吃了半笼,带走两袋豆浆,不放糖。到了车站,江垟到金矿的车已经在那侯着了。车灯照着没有行人的道路,两道泛黄的光空落落的,渭北一哆嗦,疾步向巴车走去,还有人在等她呢,那个人应该到了吧。
她走上巴车,在倒数第二排的双人座上看到了他,施白。
萌生出要到金矿一趟的念头后,她约了好友,可能是不逢时,好友们都有事在忙,无法同行。于是在好友列表里挑着关系还行的发了消息:明天我要去金矿,找个人比较安全些,有谁想一起?不是群发,而是一个个问着下来,直到对方回复再问下一个,因为群发如果同意的不止一个人那会有些尴尬,她不想人太多,两个人就好。
而那个最早答应的人,就是施白。
“好啊,我也想去看看雪。”
因为金矿算是江垟最北部的小镇,加上平日往来的也只有在金矿就职的技师,所以从江垟到金矿的巴车只有早上7点和中午12点两趟。两人选择了7点的车次,准备下午5点再返回。
渭北坐到施白身边靠窗的位置,自己戳开一袋豆浆喝起来,把另一袋递给了施白。
开口都是白气:“你来得好早.......你家不是在园丁小区那边嘛,比我家还远。“
”还行吧,我爸骑了电动车送我上来的,你走路啊?”施白戳开豆浆问道。
“嗯......因为想喝这家的豆浆,让我爸搁旁边等我吃早点再提豆浆挺麻烦。”施白应了声哦就咬住吸管喝了起来,一时相顾无言。
在两人谈话间陆陆续续地人也差不多到了,发车时间也到了。巴车发动,渐渐驶离慢慢苏醒中的江垟。金矿离江垟不远,大概半小时的车程。渭北有点困,就头靠着窗子准备将就着颤抖的窗子小眯一会儿,塞上耳机就准备打盹,但旁边坐着施白,哪怕知道他并没有看自己,也无法安心闭眼。简直尴尬症发作,只好板着脸扭头看窗外,任凭耳机里的音乐小声播放,自己随口哼唱,施白用手肘碰了碰她:“你在唱 Let Her Go?”渭北摘下耳机点了点头:“嗯,之前虾米给的自动推送觉得好听就下了。”“passenger呢,我觉得 Whispers 也很好听,要听一听么?”
耳语......
”哦...噢,好啊。“
施白拿出手机和耳机,一人一只耳机,听吧。
I've got open eyes,
我有明亮的眼睛
And an open door,
我有无限的机会
But i don't know what i'm searching for.
但我不知道我在找寻什么
......
后来两人一路聊着喜欢的音乐听着音乐到了目的地。天慢慢亮了,阳光薄薄的,其实大概在接近金矿以后就可以看到那白白小小的雪也薄薄地覆盖着大地,黄白交错。
金矿,其实都不能算个镇,因为它真的太小,人也太少,只是一个属于江垟的很小很小的区域。寂寥,少有人问津。两人到达之时,一场小雪纷纷扬扬地也随之到来。施白穿的也是白色外衣,两个人到站后反而不知该去哪。
”渭北,这边雪小,而且积雪也薄,要不我们问问那个小卖部大妈,再往里走走积雪会不会多些。“施白边围上围巾边问道。渭北揉揉鼻子含糊地应好。大妈说往里再走那么两三公里靠近工作区的地方雪比较厚。两人合计着一公里不算远,就打算步行过去,看看雪再折返。
雪花细细小小的飘着,明亮,欢快,带着不知去向何方的天真,最终湮灭在行人匆匆的脚下
这个属于它的季节,却没有绽放。
两个人都把半张脸掩进围巾,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反正时间很多,大可以慢慢消磨。
”施白,你小时候来过金矿么。“
”来过,小时候有个小伙伴家在这上面,爸妈会带我上来。“
”我小时候在这住过一段时间,因为我姨妈住这上面,我和她处的好,小时候比较黏她吧,假期经常被我妈送来这上面。“
”哈,你小时候好独立,居然不黏你爸妈。“
有一搭没一搭的,两人就这么聊着关于这片地儿的记忆,然后并肩在这个小雪天走了一段只有两个人的路。
路边的积雪越来越厚,两人也没想走太远,便停了下来。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对于南方的孩子来说是个很新奇的体验,对渭北来说很新奇。但.......施白现在就读的那座城市是会下雪的啊。
“你在学校里面看到雪有去.......嗯玩一下吗?”两人一起往路下方走,往下走一小段路有片现已褪绿裹上白衣的草地。”没,上课时间还是挺紧的,而且高中了,好像也没人愿意拉下脸去玩,但看到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毕竟没见过世面没见过雪不是,哈哈哈。“施白开口就是一片白气,把眼镜也弄得一片模糊,但他没带手套,手有点僵,拿下来擦地不利索。渭北把眼睛接过,退了一只手套递给他:”这手套挺大的,你应该也能戴。“然后用戴着手套的那只手拿着眼镜,用另一只手拉着袖子把他的眼镜擦了擦。”谢谢哈。“
本来两人还想堆个雪人,但雪终究不算多,而且真的很冷,就作罢了。改为在雪地里踩踩转转。施白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雪地上。”嚯——“他喊了一身就整个人仰躺在雪地里不起来了。渭北在旁边一惊,躺在雪地里的施白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头顶不算明媚的天空,头发上都是细细碎碎的白。阳光煦煦,渭北笑着回头看到那点微光正好驻留在他的睫毛上,同地面的雪一样,都是黄金。
“其实我真的.......很想玩一场雪。”施白说完就抓起一小把轻轻地扔向了渭北,渭北眯着眼侧过头,随后蹲下身飞快地抓了一把雪还击,施白终归是个男生,灵巧躲过,又是一把雪掷向渭北。两人在草地上打了一场不算激烈但酣畅的雪仗,最后都仰躺在雪地上,看天,闲聊。
“这是我第一次打雪仗......呼.......”
“我也是,之前在学校虽然看到雪了,但没好意思玩哈哈哈。”
“那次下雪你和谁一起看的啊?”
“嘿,能有谁,还不就张宇,我们学校不就我们俩江垟的嘛。”
施白偏过头看着渭北,渭北一瞬间僵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做,转头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最后直接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笑着看还躺在雪地上的施白。施白也站起来,甩了甩头发:“走吧。”眉眼弯弯,浅笑盈盈,步步归途。
慢慢步行回到金矿住宅区,找了饭店解决午饭,然后一起到两人都记得的小公园逛了逛。守公园的是个已经两鬓斑白的老爷爷,他似乎认错了人,拉着施白问:”阿亮吧?你前几年回来的时候都才这么高呢,这次又来公园啊,自己上来的?“渭北在旁边一脸茫然,施白倒是淡定:”嗯,爷爷,你还守这园子呐?身体真好,我逛逛就好,你做你的事吧,不用管我。“爷爷点点头说:”好好,你去逛逛哈。“渭北也打了个招呼两人就往小公园走了。”阿亮?“”不是,他可能认错了,反正装一下咯,老人嘛,老了以后总是会有点念旧,包括许久未见得人,再见总是想要多看一眼是一眼。“小公园现在哪怕鲜有人来,也依旧干净,应该是有人打扫,但那个小公园的”招牌“——喷泉,年久失修的缘故吧,早已不会再喷出漂亮的水柱了。一切终究是在时光悠悠之中以某种不可察觉的速度慢慢老去旧去,等你回头,早已残败。无可挽回。
频频回头,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终究,5点到了,这场旅途该结束了。两人踏上归程的巴车,依旧是同样的位置。这条路其实大概属于山路,两边都是葱葱郁郁的绿色,是树。终究是南方啊,哪怕下了一场雪。
车到站,聚散两难。
挥挥手吧,清清白白的。
隔着南方的雪走过一段路,再分开,这样的心思和心动,是晚来天欲雪,却问不出下一句:能饮一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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