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廉与方湛同住安邑坊时,宋廉的父亲还在,整日醉沉沉的酒鬼一个。
方湛来的那一日桃李正荣,天气也好,从从容地自马车中走下,叫人一眼便看见了这俊朗儿郎。
彼时宋廉正逗着蛐蛐儿,惦记着西街的糯软切糕。正抬眼瞧见了方湛就知道不是一路人,儒雅的俏公子,瞅着就戏词里说的模样。但宋廉以为方湛长得乖性子也乖,却不料是个黑了心的,那两年没少被坑。
后来玄溟阁破,老阁主身首异处,宋连青这阁中旧人也被盯上,酒鬼也就不再喝酒,重整刀戈欲收山河,还没热身转眼就被砍着了。
老酒鬼倒在血泊里,只咂咂嘴,面有不甘。
“石娘子的酒啊,真想再喝一口。”
宋廉哭笑不得地抱住宋连青破败的尸身,脸上却落下泪来,浊血垢尘脏透了衣衫,而方湛干干净净地站在父亲身后,同第一次见时一样,是遥不可及的贵公子模样。
宋廉刻了宋连青的牌位,将宅子一把火烧了,骨灰埋在了往日石娘子卖酒的当垆前。低低地唤了一声“娘”。
石娘子卖酒,向来辛辣,宋连青混江湖的岁月里没少喝,次次上头,却从不敢与她多言,直到决意金盆洗手才试问后半生的事。歇手前最后一单,宋连青失了左手,却也成了当垆里的学徒。后来故人寻仇,石娘子善舞的腰肢折在了扑天朔雪里……
宋连青未曾谈及的过往,宋廉全都清楚。
宋连青心内求死,宋廉也都知道。
大火灼人,像那年当垆里石娘子倒给宋连青的那盏烈酒。
宋廉离了安邑坊,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在宋廉未曾过问的一切故事里,那天方湛却实实在在地大醉了一场,于灰烬里只寻着了宋连青的刀。废墟上也许是宋廉往日养过的蛐蛐在轻轻叫着。
方湛便知道,那个总是骑在墙头上笑着喊他“明波、明波”的少年终于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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