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圣故里

我小时候住在书圣故里。

所谓书圣就是指王羲之，所谓书圣故里，即是指以王羲之早年练字借助的戒珠寺为中心的纵横4条弄堂组成的街区。除了戒珠寺外，还有诸如鹅池、笔飞弄、笔架桥、躲婆弄等一系列和王羲之有关的景观。

当我们家搬过来的时候，城市化浪潮还没时兴，弄堂都是旧旧的，青石板里嵌满了层叠的苔藓，阳光里都是棉被被太阳烤熟的味道。有的人家在天井里养鸽子，穿堂风起的时候，鸽子呼啦啦得在低空盘旋，邻居的阿婆就会扯着嗓子喊：弄嗦西啦，鸽子污都到被子上了。

弄堂里的小孩也多，跟鸽子一样哗啦啦冲过窄窄的巷子，撞到我爹正费力抬着的衣柜也不喊痛，只一个劲地往前冲。我妈在旁边干着急：往这边来一点，哦呦，不要碰到衣柜角呀。我坐在我家门口的石凳上，看着远去小孩头顶的小黄帽，心里满是对小学生活的向往。

书圣故里的房子有三种，一种是带天井的自建房，一般是两层小楼前面围一圈石墙，石墙内、小楼前都通称天井；一种是建在道边的商住两用房，居民一般会把沿街的一层当作铺面摆一些东西卖，楼上住人；还有一种是小区里的房子，与当时兴起的小区不同，这个街道里统共只有一个小区，小区里只有两栋楼，一栋六层，可以住十二户人家，小区门口没有保安，颇为敷衍地拦了一道大门，把小区楼和外面的自建房隔开来。

我家住在带天井的自建房里。进门一个大天井，左侧依次是卫生间和厨房，卫生间和厨房顶上是可以上去的，我妈常常在上面晒衣服和干菜。进楼门是一个饭厅，往里走有两个房间，外间是我睡的，里间往往是用来放杂物的，有段时间我爷爷来照顾我，爷爷就睡在里间。外间里有个小后门，开门出去还有一个小天井。二楼则是我爹妈的卧室。

我喜欢呆在前门的天井里。拖一把小马扎，坐在天井中央，抬头看我妈晒衣服或者干菜。她把一件件衣服夹在晾衣绳上，时不时望我一眼。

晒干菜的时候，需要把干菜密密麻麻铺满整个地面，她就铺一会喊我一声，看我在不在。我总是默不作声地等着她望我，眼神有时落在衣服上，有时落在飞过的鸽子上，百无聊赖的时候就看天上的云变成马、马变成龙。

过了一个漫长的夏天，我妈带着我去小学报了名。

那会儿小学入学就要考试了。科目是背儿歌和做算术，老师问我会才艺么，我点了点头背了一首鹅鹅鹅。过了几天入学考试放榜了，每个小朋友的分数都写在学校入门右侧的几块大黑板上。我爹领着我从第一块黑板看到最后一块，看了整整一百来个小朋友的名字，没看到我的。再从头开始看的时候，我爹才发现头一个名字就是我。我还记得那天是个阴天，风里还飘着点小雨，我爹把我扛在肩头，兴冲冲地奔回了家。大概是很高兴我有学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