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
琴筠迅速地倒退回来,从袖口中抽出一折纸:“签个名,画个押,就可以啦。”
“那你先放我下来。”
“不成,先签字。”琴筠摇摇头,“不然你等着跑了。”
“可我手被捆着。”
“简单。”琴筠轻轻地将他背后的右手拽出:“写吧。”
“这次又多少两啊。”琴晚看着自己这个幸灾乐祸,趁火打劫的亲爹,实在无可奈何。
“费什么话,签就是了,不然今天客人那么多,我们二少爷被自己妹妹吊起来的佳话可就满城皆知。”
“没笔。”
“有。”
琴筠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掏出沾好墨的笔。
“哎。”
琴晚只好老老实实地签下字,等他签字完,琴筠伸手从他的身上搜出一枚玉印,往琴晚刚才签字的地方盖下印章。
“谢谢儿子,今年的零用钱又多了一笔。”琴筠伸手将捆绑在琴晚身上的麻绳劈断。
琴晚瞬间摔到地上,费半天劲才站起来,却早已不见了琴筠的身影。
他气鼓鼓地坐到廊下,却见自己刚才签下的那张批条又展现在自己面前。
“娘。”琴晚兴奋地跳起来,想从南琳的手中取走批条。
但她却迅速地收起:“这三万两没收了。”
“不行,这是我的私房钱。”琴晚连忙拒绝。
“你是娘的乖儿子,那么你的钱,不应该也是我的,既然你能给你老爹,为什么不能给我,除非你爱你爹比你娘多。”南琳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
“不能够。”琴晚笑笑,“娘亲永远第一位。”
“那不就结了,我帮你从你爹手里抢回来,你用来孝敬你老娘,不就很合理嘛。”
“好吧。”琴晚知道自己的钱是要不回来了。
南琳怜爱地为他整理凌乱的衣领,又顺手从他的怀里抽出几张银票,有些疑问地说:“我就是不明白,身上放哪多银票做什么?”
“身上有钱,心里不慌。”琴晚笑笑,“我又不是娘你,一家之主,不愁钱,而且你又那么偏心大哥,我能不多藏点私房钱嘛。”
“娘知道你委屈,活多钱少,可不委屈你,娘又能怎么办呢。”南琳轻轻地摸着他的头,“你是乖孩子,听话。”
琴晚点点头,想了许久,低声问道:“今天就是我二十岁的生辰了,我想...我想...”
他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南琳,仿佛想从她的目光中看出同意。
但她什么都不问,直接回道:“不行。”
“我还没说什么事呢?”
“你要是敢像你哥哥一样去闯荡江湖,我得把你的腿打折,你就在莆城,哪儿也不准去。”
“我想说我想去送送镖,咱们家镖局最近不是收镖师嘛,我想当镖师,出去闯闯嘛。”
“镖师,手无缚鸡之力,你过去只能当镖让人家押,还能当镖师,添乱,你要是不老老实实地在我身边待着,娘真的就把你的腿打折。”南琳一脸微笑地拍着他的脸颊,“说到做到哦。”
“知道,娘说打我,绝对不心软。”琴晚抱着她的胳膊,轻轻地撒娇,“可是人家在莆城混不下去了嘛。”
“谁让你去人家赌坊出老千,去一家赔一家,要不是你哥哥在江湖上还有点名气,你早让人大卸八块。”南琳有些无奈,自己这个儿子纵然武功不行,可偏偏聪明机警,又调皮捣蛋,这整个莆城的商户都被他戏弄过,如今他是连狗见他都嫌弃。
“哎...”
琴晚纵然心有不甘,但南琳的话他从来不敢违背,从小到大,他也不知道被这个说一不二的母亲修理过多少次了。
本来只是家宴,但因为华小婉的到来,变得更加丰盛了。
琴御看到自己两个孙子都已然回家,不禁有些兴奋,多喝几杯,便红光满脸,没了长辈的姿态,开口问道:“小婉啊,你看我这两个孙儿,你看上哪个,回头让你爹来提亲,我嫁一个给你。”
“爹,你说错了...”南琳连忙在身边提醒。
“哦对,你嫁过来。”琴御不好意思笑笑,看着琴晚:“弟弟,要不你娶?”
“哥哥还没娶呢?”琴晚连忙推脱。
“哦对,晨儿,要不,你娶?”琴御醉态连连,双颊泛红。
华小婉连忙举杯:“爷爷,我还没考虑好呢,再说婉儿还小,过两年再说,你看今晚月色如此皎洁,我们何不以月为题,各作一篇,篇中无月,却又写月色。”
琴筠伸手赞同:“小婉有如此雅兴,那么就由晨儿先开始吧?”
“我...”琴晨面露难色。
南琳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几斤几两,连忙笑道:“还是我先吧?”
“阿琳先!”琴御对这个儿媳妇向来倚重,见她自荐,不禁一脸赞许。
“浮玉嵌瀚海,遥望起相思。年年又岁岁,心寄千里情。”
她的脸上突然泛起一道悲凉,遥望明月,似乎将思绪拉去远方。
琴筠连忙掌声附和,问道:“老二,你呢,有什么墨水呢?”
“没有...”
琴晚不好意思笑笑,琴晨答不上,他便也不想答了,倒是琴帆兴奋地伸手:“爷爷,爷爷我会。”
“那你说。”
“酒盅影白霜,疑似入秋劲。轻摇霜不见,一道火入喉。”
“嗯?”
琴御笑笑,“凑合凑合...”
“这写酒多些,丫头,你喝过酒啊?”南琳瞪大眼睛盯着她。
“没,没,瞎说的。”琴帆装作一脸乖巧的模样。
南琳无可奈何,琴晚虽然调皮捣蛋,但好在不会功夫,而琴帆就不一样了,除了聪慧,武功更是小小年纪,早已登峰。
琴晚一脸坏笑,却又不点破,琴帆瞪大眼睛,一副你敢说我就打死你的面容。
“好好好...不作了。”琴筠连忙岔开话题,从身后吩咐下人端上来两个盒子。
“我们的礼物呢?”琴晚连忙想伸手去拿,却被琴筠打回来。
“没大没小。”
琴筠将一件古色古韵的剑匣递给琴晨,微笑道:“这是我和你娘当年行走江湖的配件,现在传给你,你娘的荆月将来啊,你就给你的妻子,至于你和小婉之间,我们呢,全凭你们自己,当年毕竟我们也只是口头之约,江湖儿女,不用计较。”
“谢谢爹。”琴晨自然对这弥足珍贵的双剑万分喜欢,但又怕让琴晚不快,所以便迅速地收起来。
“老二,你的礼物。”琴筠随手将自己手中的小盒子抛到他的手里。
琴晚打开小盒子,里头躺着一只狼毫,关键还是用过的。
“谢谢老爹。”琴晚这么多年早已见怪莫怪,自己老子从来不舍得花钱给自己买礼物。
“爹,我也要。”
“你们都有。”一直默默坐坐看热闹的老太夫人,也就琴晚的奶奶,柳雅君突然招了招手,丫鬟们连忙又端上一些礼盒。
一个端到琴帆面前,一个到了华小婉面前,两人打开一看,都是一枚做工精致的银镯。
“奶奶是俗人,你们两个丫头也什么都不缺,所以就送个心意吧。”
“谢谢奶奶。”
“好好好...”柳雅君将她们高兴,也就放心了。
南琳突然起身,略带歉意地向琴御解释:“厨房里的甜品快好了,我们去看看。”
琴御看出南琳脸色不对,便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南琳起身顺手把琴筠拉走,离开大厅,直接拉了他去后园凉亭。
秋风萧瑟,满园凄清,夜色迷离,琴筠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拉自己来后园挨冻,此刻后园中连个人影都没有,要不是借着点月色,路都看不清。
但他什么都不敢问,她急躁的喘息声告诉自己,今晚自己怕是...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南琳也并不理他,自己一个人坐在亭中的围栏上,靠着栏杆看着荷塘发呆。
一道晶莹的泪光从她的脸颊滑落。
“琳儿,夫人,你怎么了嘛,饭吃好好的。”琴筠连忙蹲到她的身后,想去为她擦拭眼泪。
“怎么了?你好意思问我为什么?”南琳一脸愤恨,跟她方才的温柔大相径庭。
“不就是送给阿晨那双剑,没跟你商量嘛,我不是怕你不同意。”
“你把我们的佩剑给阿晨,难道我会不同意吗?可你连问都不问,还有从小到大,你送给晚儿的东西有几次像话,今天你又给他送个破毛笔,还是用过的,难道就因为他是你亲生儿子吗?”
“你不是能认出自己儿子嘛。”琴筠无奈地笑笑,坐到她的身边,“夫人啊,你装作认不出自己儿子,小时候或许大家信你,可晚儿越大,就是再瞎的人,都能看明白,那是你儿子吧,我知道你委屈,我何尝不委屈,怕爹娘说我们偏爱晚儿,其实在咱们心里都一样不是吗?”
“可你也没必要整天委屈自己儿子啊。”南琳有些委屈,“我做母亲的,怎么会认不出自己儿子,也也真的只是让公公婆婆安心,毕竟他是你大哥的儿子,我从小到大只能委屈自己儿子,你做父亲,怎么也学我,我不求偏爱晚儿,最起码一样吧,别到时候大儿子是人家的,小儿子自己的又怨你。”
“我是真的没钱啊,你说送什么,自从晚儿病后,家里的钱都在你和晚儿手里,拿什么买礼物。”琴筠轻轻地爱抚她的背,柔声道:“本来想坑他一万两,给他买一马,你也知道,他那白驴,根本就骑不了,可是又被你没收了。”
“那算我错怪你了。”南琳这才气消了。
琴筠突然佩服自己的机智,随便编个理由,哄哄她先。
南琳倒也信了,但总是有不信的:“爹,羊毛就算出在羊身上,那也得早啊,你今天才知道剪毛,二哥的马恐怕是不会有吧?”
琴帆笑嘻嘻地从亭下冒出来。
“臭丫头。”
南琳这也明白过来:“你拿晚儿的钱,去给晚儿买礼物,你要是有心,早几天你就该找我要钱了,从来没见过你送什么好东西给他,现在倒关心他没马骑,山庄那么多马,还用得着你买啊。”
“不是,不是...”他这下彻底解释不清楚了。
“娘不不要怪爹了,毕竟爹的零用钱都是靠二哥那个劫来的,哪有钱,而且娘你自己也不那样。”
“说得好像你不是是的。”琴筠白她一眼。
“全山庄都知道二哥是你们亲生的,他是我的亲哥,我不找他要钱,找谁啊,他那么扣门。”琴帆背着手,“二哥自然也明白,你们委屈他,是因为亲生的,所以他也不在乎,从来不会去跟大哥计较,况且咱们家,无论你们两个买什么东西给他,还不是二哥自己辛苦挣来的钱,请问二位,这几年,你们过问过家里的生意嘛。”
“我竟然无法反驳。”南琳有些惭愧,这些年就是看看账目,再没管过。
“老爹,家里的库房钱庄,倘若没有二哥的批条是拿不到钱的。”琴帆笑笑,“所以他这个貔貅才不在乎呢。”
“你怎么知道?”
“我试过的呀,刷脸没用了。”琴帆笑笑,“所以啊,就只有暴力解决。”
“这就是你欺负你二哥的理由?”南琳有些无奈。
“大哥我可不敢,二哥可是我亲哥,打也打不过我,没事。”琴帆笑笑,“所以二位不要生气了,二哥都没事,我们就更不要自己去吵架了,还有啊,是二哥让我进来劝你们的,他说他理解,不许吵架,还有...”
“他给你多少钱了?”琴筠突然问。
“一百两。”
琴帆做个鬼脸,迅速地跑了。
“好心疼我儿子。”南琳很感谢他的懂事。
“要是大病一场,他或许跟阿晨一样,名扬江湖。”
“算了吧,就在我身边就好了。”她有些惆怅,“你会觉得我偏心自己晚儿吗?”
“怎么会呢。”琴筠抱住他,“你对阿晨很好,大家都能看得出来。”
“可他自己不是那么想,这两年,基本不着家,我想关心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南琳道,“关于他的身世,要不你自己偷偷告诉他,毕竟他的亲娘还活着,我不想他将来怨我们,也该带他去你大哥的坟前祭拜,毕竟是他亲爹。”
“我何尝不想,可是爹他二十年来都不愿意让人提起大哥,我能有什么方法,让阿晨知道当年那我们也不了解的过去,怕到时候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只能等了。”
他抬头望天际,暮色越来越迷离,天也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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