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商纣王。
箕子是纣王的亲叔叔,看着侄儿从勇武变得放荡,苦口婆心劝他做人要厚道,每次都被领导当作耳旁风。
有次举办集体大会餐,别人折两根树枝当筷子使,纣王抽出超级长的象牙筷,箕子顿时就没心情吃饭了。
彼为象箸,必为玉杯。
为杯,则必思远方珍怪之物而御之矣。
舆马宫室之渐自此始,不可振也。
一番说教让纣王恼火,喊人将箕子叔叔拖去囚禁,啥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再出来给领导说声对不起。
比干叔叔也忍无可忍,劝谏纣王节省经费办正事,还说不改恶习就以死相谏,结果真被纣王拖出去砍了。
微子作为纣王的哥哥,从俩叔叔身上学到了闭嘴,不再像以前那样爱提意见,他选择放下职位隐居山野。
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殷有三仁焉。
武王伐纣,商灭。
姬发搜寻比干的儿子,划拨出大片封地奖赏他们,宣扬比干精神并封为国神,这套操作模式沿袭数千年。
箕子走出昏暗的地牢,被明媚阳光照得睁不开眼,姬发请教商朝的内政得失,白发颤抖的老者嘴角紧闭。
箕子不愿讲故国坏话,带着殷商遗老去往朝鲜。
姬发率领兵马回西岐,看见一个人左牵羊右扛矛,光着膀子跪在地上往前蹭,部下连忙提醒他快往后退。
周武王没见过碰瓷的,找军队碰瓷的都被打死了,他翻身下马走到这人跟前,发现此人腰间还有把祭器。
这人腾出手高举祭器,说自己名叫微子特来请罪,周武王热情地将他扶起来,亲切交谈后给予高度赞扬。
武王乃释微子,复其位如故。
微子,宋国第一任君主。
天上的日月轮回往复,地上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周天子的影响力逐年走低,连戎夷都敢跑来收保护费。
周厉王对外打不过淮夷,对内指挥不动各国诸侯,但是整治手无寸铁的民众,气势这方面拿捏得死死的。
厉王虐,国人谤王,召公告曰:民不堪命矣!
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
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
召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民众扛着农具冲进王宫,周厉王攥着裤腰带跑路,两位大臣联手收拾烂摊子,没料想开启共和行政纪年。
周厉王客死在逃难路上,周幽王更是被犬戎所杀,烽火戏诸侯反倒玩死自己,连带西周王朝也葬身火海。
东周开局只有一个碗,全靠上百个诸侯国赏饭吃,周天子给拳头硬的做代言,礼崩乐坏时期谁还讲仁义。
兹甫啊,讲仁义也要看对谁。
兹甫,宋桓公的儿子。
宋桓公能够曲线继位,是因为父兄全体死于内乱,他上位后抓捕作乱的权臣,宣读完罪状当场剁成肉泥。
齐国聘用管仲为相国,混乱无序的国政趋于稳定,齐桓公北杏会盟援助宋国,连周天子也夸赞班长威武。
听说,小白差点死在管仲手里?
宋公望着兹甫的小脸蛋,说自己也敬佩齐公仁义,但这不妨碍违反宋齐盟约,因为宋国没有齐国的优势。
齐国的盐铁资源丰富,内部治理得当就能够富强,宋国的地理位置四面漏风,不拓展外部市场就得卷死。
兹甫隐约觉得不对劲,说道齐国此前一直很混乱,仁义和富强究竟谁先谁后,这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宋桓公不禁陷入沉思,忽然有人报告说齐国来攻,他连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兹甫提醒父亲有错就要认。
啪!国事岂能轻易认错!
兹甫跑上城楼,城外战旗猎猎。
齐国纠集陈国和蔡国,还有周王朝派来的仪仗队,齐桓公谴责宋国不讲信义,背弃盟约攻打邻国吃独食。
宋桓公同样毫不示弱,说遂国国君因为开会迟到,齐国以此为借口吞并遂国,自己去郳国抢点钱算什么。
你要想打我,戴不戴帽子都是理由。
看到宋桓公态度强硬,齐桓公拿不准打还是不打,宋国和齐国的疆土不衔接,开打了只会让鲁国捡便宜。
毕竟是第一次做盟主,气势汹汹是想让对方服软,谁知道宋桓公死鸭子嘴硬,周天子的代表连忙和稀泥。
宋桓公趁机借坡下驴,给名誉主席点面子不丢人,然后报销联军的活动费用,变相承认齐国的班长地位。
此后,宋桓公不敢再背弃盟约。
宋齐统一战线,积极参与会盟。
宋桓公并不是讲仁义,而是齐国的实力逐年暴涨,楚国终止进贡滤酒的茅草,被齐桓公拎着向天子认错。
尊王攘夷而九合诸侯,齐桓公荣升春秋首届霸主,宋公看着儿子憧憬的眼神,担心兹甫被表面现象蒙蔽。
说得好听,擦屁股的活全让管仲干了。
兹甫不认同父亲观点,总觉得仁义是伟大的开端,如果没有包容管仲的过失,齐桓公也没有称霸的机会。
宋桓公对外追随齐公,对内还有个骨灰粉的儿子,宋国的国力越是蒸蒸日上,兹甫就越觉得齐桓公威武。
诸侯公子们互相挖坑,兹甫和哥哥仁爱得不得了,目夷虽然是大哥却是庶出,对嫡子身份的弟弟很恭敬。
你们哥俩唉,遗传吧。
宋桓公病危,兹甫拒绝接任。
兹甫说目夷比自己大,作为弟弟应该让哥哥继位,没想到哥哥比弟弟还客气,说嫡子继位的规制不能乱。
兹甫又说目夷很仁义,国有仁君必定能富足强盛,目夷说兹甫让位是真仁义,仅凭这点就远远超过自己。
你俩有完没完了!闭嘴!
宋桓公气得血压飙升,治国理政又不是请客吃饭,嫡子血脉背后的联姻势力,比起仁义礼智要靠谱的多。
目夷觉得自己很尴尬,干脆偷偷跑往卫国玩失踪,兹甫不想让老爹死不瞑目,郑重承诺接受宋国的君位。
一个人可以处处仁义,一国之君却只能适度仁义,因为个人只需对自己负责,国君却要对整台机器负责。
国家是台机器,总会有零件报废。
兹甫继位,就是宋襄公。
诸侯公子们争位失败,连夜卷铺盖跑去别国避难,宋襄公派出超级豪华车队,将大哥目夷从卫国请回来。
宋襄公腾出相国岗位,邀请大哥帮自己处理国事,从随地吐痰再到军政大权,目夷想怎么干就能怎么干。
纵观春秋战国,独此一家。
弟弟对哥哥相当仁义,哥哥照顾弟弟也不辞劳苦,上下合力让宋国局势稳涨,宋国老百姓的幸福感满满。
如果每个人都能仁义,汇聚出的家国组织就亲善,一旦有些混账玩意装仁义,那么全民都得替他们买单。
烂人影响到组织寿命,就像短板决定着水桶容量,唯有惩恶才是真正的扬善,避免谁烂谁滋润的死循环。
宋襄公是有追求的人,想将宋国打造成仁义模范,但他只是诸侯的百分之一,未来会成为神话还是笑话?
宋公好,齐桓公请您去开会。
葵丘会盟,盛况空前。
周襄王派来参会代表,隆重感谢齐公的拥立之功,奖励一块太庙祭祀的胙肉,勉强够做一小碗水煮肉片。
礼轻但是情意很重,年事已高的齐桓公振臂疾呼,说要坚决维护周天子领导,哪个诸侯敢不听话就揍谁。
哇塞,这真是王霸之气!
回顾完过去展望未来,齐桓公拿出最新版的盟约,发给参加会盟的各成员国,具体内容和以往区别不大。
什么不能随便换太子,要提倡宣传德行仁厚的人,不要把废水排到其他国家,不能建坝拦水向下游收费。
别国遭遇饥荒没饭吃,不得捂粮惜售让百姓饿死,也不能坐地起价发国难财,国君继位还要周天子认证。
凡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
会开完了,该开饭了。
宋襄公和齐桓公坐一桌,第一次距离偶像这么近,他能拥有平起平坐的资格,完全是靠接任宋国的君位。
同桌的诸侯轮流敬酒,只有齐桓公不想喝就不喝,衣着华贵掩不住霸主脾性,却好像没有多少仁义气息。
宋公,听说你是真仁义啊。
齐桓公主动问起宋襄公,不光是因为宋国排位靠前,还有对身后之事的担忧,自己有五个儿子却没嫡子。
他虽然将老二立为太子,但是其他兄弟们明显不服,管仲和鲍叔牙相继老了,自己这甩手掌柜也到头了。
齐国未来到底会不会乱,齐桓公的心底也没有答案,自己在兄弟相残中上位,对于这种动荡的感受极深。
万一有事,帮寡人庇护公子昭。
仁义之名,果然有大用啊。
宋襄公要是不够仁义,春秋霸主可能都不会搭理他,无论从实力还是辈分上,这两位国君基本没啥交集。
齐桓公死后果然乱了,曝尸六十多天都没有人收拾,五个儿子忙着争抢君位,最后还是大儿子成功出线。
老二公子昭,跑去宋国求收留。
宋襄公当场兑现诺言,不惜任何代价帮公子昭夺位,于私证明自己不负所托,于公提醒大家按章程办事。
宋襄公给齐国写封信,规劝新任齐君尊重老爹遗嘱,知错就改还是个好孩子,却被对方警告说关你屁事。
宋襄公准备率兵讨伐,邀请盟约国共同出兵打齐国,诸侯们嘲笑他不自量力,只有三四个小国派人支援。
你们不去是吧?我自己去!
三十多年了,齐国首次收到战书。
大臣没摸清宋军实力,还有个原因就是很同情老二,朝野趁势联手杀了老大,打开城门欢迎公子昭回家。
原以为很难办的事情,做起来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宋襄公站在齐国宫殿前,真是玉皇大帝放屁神气了。
仁义之师,所向披靡啊。
齐国内乱造成了衰落,导致春秋霸主席位出现空缺,宋襄公在回国路上谋划,想让宋国接任第二届霸主。
当霸主需要很多条件,疆土兵马和国富民强是拳头,上面要有周天子的认可,下面还要有诸侯国的服从。
宋国不具备任何一条,只有宋襄公那颗膨胀的野心,认真起草会盟活动流程,大哥目夷恨不得滋醒弟弟。
小国争盟,祸也。
会盟排演,请来四个小国。
卫邾曹鄫就算加起来,还没有齐国的一个区面积大,鄫国的国君迟到半刻钟,气得宋襄公要拿他当祭品。
宋襄公不愿自己动手,让邾国的国君出面搞死对手,鄫国的国君被扔进河里,他却找到点当盟主的感觉。
兹甫,你的仁义还在吗?
象牙筷子要配备玉杯,端上玉杯最起码也得喝茅台,宋襄公忘了兜里有多钱,沉醉在小霸主的威风之中。
看着四个微型成员国,既然当霸主那就要当最大的,宋襄公掏光家底建场馆,邀请齐楚等大国参加会盟。
齐国给宋国卖个面子,积极响应权当偿还此前恩情,楚国不甘心被视作蛮夷,也表示要向中原诸侯看齐。
各国会盟,各怀鬼胎。
管吃管喝送礼品,宋襄公以盟主自居。
宋国民众不光要摊钱,还得去打扫会场遗留的垃圾,望着自家国君霸气侧漏,也分不清该自豪还是吐槽。
宋襄公站在台上讲话,在座的诸侯们只顾低头吃饭,一边吃还一边交流经验,浑然没有把盟主放在眼里。
首次大会盟经验不足,宋襄公宣布下半年再来一次,齐楚两国顿时不乐意了,目夷连忙掐断了话筒电源。
祸其在此乎?君欲已甚,何以堪之!
宋襄公仍以盟主自居,好像忘了这盟主是他自封的,齐楚等国压根没承认过,只是借此机会打探新动态。
宋襄公筹备二次会盟,齐国回复说家里有事不去了,楚成王笑着说要早点来,还给宋公准备了个大礼包。
目夷说楚国不讲信义,让弟弟多带点兵马以防不测,宋襄公倡议过单身赴会,自己带上武器保镖算什么。
寡人以忠信待人,人岂忍欺寡人哉?
一巴掌能呼死你,信不?
宋襄公被楚军包围了,五花大绑瘫坐在会场角落里,楚成王悠闲地踱着方步,肆意打量着落魄的小家伙。
楚国的疆域极其广阔,筚路蓝缕到第一个称王诸侯,荆楚文化异于中原风俗,战力长期处于排行榜三强。
我和齐桓公争霸十几年,你算个什么东西?
宋襄公始终低头不言,仁义礼信此刻显然没有用处,楚国不仅要绑架宋襄公,还要率领附庸国攻打宋国。
一路向南押送到楚国,宋襄公逐渐离母国越来越远,要是真困死在楚国牢房,那就会沦为春秋第一笑料。
鲁国的国君出面调停,是出于自利而不是盟主尊严,宋襄公被带出昏暗地牢,回国前还收到狱卒的账单。
嘿,走之前把伙食费结了。
耻辱,奇耻大辱。
宋襄公坐回宋国君位,想来想去也不敢找楚国报仇,听说郑国拥护楚国称霸,索性将火气发到郑国身上。
楚成王听说小弟被打,集合大军浩浩荡荡冲向宋国,宋襄公仓惶间撤兵回防,在泓水河谷撞见楚国军队。
没有支援,没有调停,宋襄公只能自己扛。
楚军挽起裤腿过河了,目夷劝弟弟抓住机会赶紧打,宋襄公说不能乘人之危,等到对方安全过河了再说。
楚军过河后整理队伍,目夷又说趁阵形不稳赶紧打,宋襄公说不差一时半会,让他们做好部署公平对决。
弓声霹雳,箭如飞蝗,一阵阵兵戈厮杀声染红河水,宋军在人仰马翻间奔命,直到国君大腿上中了一箭。
宋师大败,襄公伤股。
宋国败了,郑国也败了。
楚成王不是免费帮忙,替郑国解围后强娶国君女儿,郑国的大臣们摇头叹息,楚王这德行哪配得上霸主。
宋襄公躺在床上养伤,举国上下吐槽国君迂腐呆板,目夷提交辞职报告走了,子鱼还站在床边低声埋怨。
公曰:君子不困人於戹,不鼓不成列。
子鱼曰:兵以胜为功,何常言与!必如公言,即奴事之耳,又何战为?
除了标榜仁义,兹甫一无是处。
春秋霸主是比拼战力,齐晋秦楚的疆域地形也给力,宋襄公不具备任何条件,他只能依靠仁义曲线超车。
如果没有争霸的野心,或许会成为另一种正面模范,但在春秋无义战的乱世,只讲仁义很容易沦为短板。
伤口传来剧烈的疼痛,好像让宋襄公逐渐变得清醒,他没法靠仁义洗刷屈辱,终究还要抱大腿得偿所愿。
晋公子重耳过宋,襄公以伤於楚,欲得晋援,厚礼重耳以马二十乘。
秦岭一白,带着土蜂蜜来访。
宋国民众穷得叮当响,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仁义之国,国君借用仁义图谋霸主,或成或败都得由他们买单。
宋襄公还躺在病床上,大概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他把仁义的对象弄反了,甚至忘了什么才是真仁义。
一白:你变了。
兹甫:是啊,我变了。
一白:什么时候变的?
兹甫:走出齐国王宫的时候吧。
一白:为什么变了?
兹甫:我好像看见心底的欲望。
一白:那时候你飘了。
兹甫:我以为是仁义的回报。
一白:所以后面开始假仁义了。
兹甫:是的...
一白:连打仗也要装模作样?
兹甫:无论胜败,仁义都在。
一白:你就那么想当霸主?
兹甫:你不懂小国的难处。
一白:小有小的活法吧。
兹甫:也对,量力而行。
一白:来,先喝杯蜂蜜水。
兹甫:你不会笑话我的,对吧。
襄公病伤於泓,竟卒。
重耳回到晋国继位,退避三舍的诺言变成计策,在城濮之战中大败楚军,晋文公成功跻身春秋五霸。
宋国后被齐国所灭,宋人成为战国寓言的主角,他们扮演着迂腐或呆板,在哄然大笑中让人有所思。
贵族的仁义,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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