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叫你一声大哥的,因为你是我堂伯父的大儿子。前不久,当我得知你患上尿毒症已几年,每天靠透析生存时,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几乎有一种触动内心的东西一闪而过。
就在四年前我还见过你,那次见面对我们来说都是非常陌生的。因为此前,我们已将近四十年未相见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们的父辈从老家的灌区移民到某县。在村里我们既是隔壁邻居,又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可是在那艰难的年代,生存条件艰苦,也许还有祖辈遗留下来的积怨,兄弟两家时常争斗。我记得你做为长兄,人高马大,长得一身彪悍。你仗着自己有力气还有其他优势,经常对着我家的门骂人。
那时候我才几岁,印象最深的就是我们两家吵架,吵得不可开交,你冲过来,把我母亲按倒在地,上来就一顿拳打脚踢,还抓着我母亲的头往地上猛击。我的大哥是个智障,不会帮忙,父亲又胆小怕事,护不住我母亲。二哥在外地做电工,三哥在学校读书。只有我站在一旁,看着你凶神恶煞的样子,欺负我母亲。我只会哭,撕心肺裂地哭:求你不要打我妈妈,求你不要打我妈妈!!可你根本不理会,一次又一次冲进我的家门,吼着粗壮的嗓门,挥舞着硕大的拳头,把母亲打得呼天抢地,鼻青脸肿。
去年的时候我才知道一件真相,就在我们兄妹相聚,谈起你时,二哥和三哥告诉我,在我两岁多时,你想把我用雷管炸死。那一次你点燃了引子,哄着我拿在手里玩儿。引子呼呼地燃烧着,眼看雷管过几秒钟就会爆炸。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这一幕被二哥看到了。他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扔掉了引子,把我拖开。
事情发生后,我们两家又大吵一场,不知道结局如何。我想,应该是不会有结局的结局。
二哥和三哥一起对着我议论这件事时,他们两人叹气连连,不明白你怎么会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下此毒手?而我除了惊讶,却没有任何感觉,仿佛是听着别人的故事。因为,这一切毕竟我完全忘记了。人类能够遗忘,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啊!这让我想到今天看到的一篇文章:《孟 婆汤》。
如果说这件事对我来说是真的无关紧要,那么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我多年过后依然心有余悸。
那一年我八岁左右,刚好上学。散学回家后,我跟几个伙伴一起追逐嬉闹。当傍晚大家都回去后,我也快跑着回家。经过你家门口禾堂,你放出自家养的一条狼狗,用手势支使它追上我,在我的屁股上狠狠咬了一口。这次被咬我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害怕经过你家门口。
四年前的相见,看到你苍老的容颜和佝偻的背,我真的感到,时间真是一个天生的化妆师啊!我对你已完全陌生了,当年那个彪悍的汉子,竟然如此垂垂老矣!
自从那年被狗咬后不久,你们一家就又搬回了老家县城,之后因为两家积怨,我们再也没有互相来往过。是否因为你的老去,你开始为自己当初的行为感到了一丝悔意,因而才主动千方百计地让儿子开了车,跨越几百公里来看我们?不得而知,也不需要去探求。因为,毕竟一切都已成为记忆。我和哥很热情地招待了你,却总感觉,你看起来实在太老了,老得就像是我们的父亲,我甚至感到有些滑稽呢。
时至今日,二哥说你病得很重,日子很难熬。因为透析已把你的肾损伤了,引发了其他的疾病。二哥思量几次,还是决定抛开过去的恩怨,去看你。
我感到很欣慰,二哥放下了仇怨,他是真的对你生起了怜悯。我知道,你一定也会感到欣慰,在你风残烛年之际,你终于得到了良心上的抚慰,可以没有遗憾了。
而我唯一能做的,是让二哥带去我遥远的祝福,祝福你安好,愿你少一些疼痛,多一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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