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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读红楼|别逗了,你怎么可能活成宝姐姐

嬉读红楼|别逗了,你怎么可能活成宝姐姐

作者: 芳梅儿 | 来源:发表于2019-11-28 10:18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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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嬉读红楼|别逗了,你怎么可能活成宝姐姐


    文|芳梅儿

    公众号|陌上花发

    01

    常有人会问,大观园里选一位,你会想要活成谁。

    当然啦,林妹妹是首选。美,有才华,出身高贵,知世故而不世故,有贾母疼,有宝钗罩,有紫鹃作护法,更更重要的,是有一个宝哥哥无条件全身心宠着爱着。

    年少的时候,会仿效林妹妹。虽说明知硬件条件达不到,但既然前有“东施效颦“,便免不了后有某某效东施。

    怎么效?假装自己腹有诗书,假装自己身体孱弱,假装自己多愁善感,假装自己清高傲世。在人群里,假装落寞以为会引来怜香惜玉的宝哥哥。结果假装落寞就变成了真的落寞,变成了喧闹的人群里孤独的壁上花。

    唉,林妹妹乃世间独一份,她一直在被模仿,但从无人可超越。

    后来,被体育老师一眼相中,说不做排球健将可惜了好身板。

    好吧,我无奈的接受现实,做不成弱柳扶风的林妹妹,那就做体丰怯热的宝姐姐吧。

    时光荏苒,当我成了疲惫的中年老母,当我看尽人世百态,当我泯然于众人,当我面对黄菊肥蟹却搜肠刮肚不出一句诗词,最后只能以一句“卧槽!”收场时,我不由对着过去那个无知的我放声大笑。

    别逗了,你怎么可能活成宝姐姐。

    一字一顿,伴着我狠狠掰开螃蟹壳的声音,声声掷地,如钢珠掉到地上,再弹跳起来,又滚动开去,滴溜溜的,不绝余音。

    02

    不说出身,不说富贵,不说她读过的书,单说她十五岁安排的那场螃蟹宴,我到五十岁也还是只能完败。

    当然,这次成就她的,是探春和湘云。也离不开宝黛。

    话说那天,探春心血来潮,想起个诗社。她这振臂一呼,还真的是应者云集,大观园里,该来的都来了,反正大家都是在“光阴虚度,岁月空添”。

    宝钗的人设原本是端庄稳重话少的,凤姐说她是“不干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按理说,这一次是探春召集,风头应该都是探春的,可后来我们发现,探春竟成了个隐形人。

    宝姐姐在这一场盛事里,释放了她无与伦比的魅力。

    也展现了她深藏不露的,话多。

    第一个话多,表现在她给宝玉取笔名。

    按照我们的惯性思维,宝玉的笔名肯定是黛玉来取。至少,应该是黛玉调侃宝玉。可是,在这场群戏里,黛玉居然一声没吭,反倒是宝钗,戏说了宝玉一次又一次。

    她先说:“你的号早有了,‘无事忙’三字恰当的很”。

    她又说:“还得我送你个号罢。有最俗的一个号,却于你最当。天下难得的是富贵,又难得的是闲散,这两样再不能兼有,不想你兼有了,就叫你‘富贵闲人’也罢了。”

    咦,宝姐姐竟然不是一味端着的呀,这一次,她竟然不自觉的转换了身份,变成和林妹妹一样的伶牙俐齿,插科打诨。

    此等诙谐,我等如何能比

    03

    其实,宝姐姐与人的疏离,永远是内心的疏离。在人群里,她一直是那个能掌控全局的人。

    她的宗旨,体现在后来她与黛玉交心时说的话:“只愁我人人跟前失于应候罢了。”她想要做的,是人人跟前不失应候。

    所以这种聚会,她既然参与了,便不会让自己做壁山花。

    她与黛玉是两个极端。黛玉是只管做诗,其余诸事不管,凭才华让自己成为焦点。而宝钗,做诗不是重点,参与各种细节才是重点,最终凭能力成为中心人物。

    而在细节的参与过程中,她是不动声色的将她的不落俗套和别具一格渗透进去,将整个事件带往她的方向。

    她的心思,其实是非常灵巧的。她真的是一个全能选手。

    这一次,贾芸送来两盆白海棠,被李纨看到,于是大家决定咏起来。迎春道:“都还未赏,先倒作诗。”宝钗道:“不过是白海棠,又何必定要见了才作。古人的诗赋,也不过都是寄兴写情耳。若都是等见了作,如今也没这些诗了。”

    嗯,她开始带节奏了。

    于是迎春限韵。但其实宝钗是不支持限韵的,从她后面跟湘云拟菊花诗题目可以看出,她对湘云道:“我平生最不喜限韵的,分明有好诗,何苦为韵所缚。”

    这与黛玉教香菱所说的“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多么异曲同工。

    不过,这时候宝姐姐可不想当众表现自己太特立独行。她只是不喜欢限韵,但却并不是不善于限韵。很快她就有了一首,虽然自谦“有却有了,只是不好”,可其含蓄浑厚,却折服了评委李纨,力推第一。

    这首诗完全就是她借诗写自己。“珍重芳姿昼掩门”,让我们知道,她绝不会主动去爱宝玉,更别说拆散宝黛。“淡极始知花更艳”也让我们知道,她的好,终有一天会让人意识到,体会到。

    不愧是宝姐姐。

    此等才情,我等如何能比

    04

    缺席此次海棠诗会的湘云后来赶到,诗兴大发,写了两首后不过瘾,豪气干云的道:“明日先罚我作个东道,就让我先邀一社可使得?”

    众人都道更妙了。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湘云该找哪个“妈”呢?

    我常常想,湘云其实就是一个男版的宝玉,一个根本不知世事为何物的“公子哥儿”,虽然她常常被婶母要求干活至深夜。她为什么没有黛玉那样的多愁善感?归根到底,是她那不知人情世故的单纯。

    她就那样脑壳一发热,全然没想这社该如何邀,这东道该如何做。

    宝玉是富贵闲人,黛迎探惜是千金小姐,世故如李纨者,常常只扫门前雪,真正是“不干己事不开口”,所以,只有不愿“人人跟前失于应候”的宝钗,看出了湘云需要帮助。

    可假小子湘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需要帮助。

    至晚,宝钗只有主动将湘云邀往蘅芜苑安歇。

    阴谋论者总会在这里说,你看,宝钗要收买湘云了,要把湘云拉入自己的阵营,一起对付黛玉了。

    可是我看到的,却是一个可亲可敬的大姐姐,不想湘云第二天出丑,不想湘云办出一个不伦不类的诗会。她洞悉到事情可能会变糟,但她不想袖手旁观。她象一个亲姐姐一样,手把手的教妹妹如何为人,如何理事,如何利用良好的资源,办出一个妥帖又别致的party。

    她总是透过现象看本质。她知道湘云大大咧咧,一定没有想好该怎样来做这个东道。再者,湘云在史家的境况,她是清楚的,湘云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来办聚会?况且又是客,难道问贾母要?或者回家去拿?诗会的地点又该设在哪里?

    这个聚会,虽说是姐妹几个顽的,但既然要开社作东,便“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如何做的到呢?湘云面对现实时,只有踌蹰的份。

    宝钗看湘云毫无筹谋,才提出帮着置办这次酒席。用她们薛家的螃蟹和酒,加上果碟,请贾母等人赏桂花,既投了长辈们的喜好,又解决了湘云的燃眉之急,一举两得,又省事又热闹,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若我是湘云,也会感念宝钗,也会把她当亲姐姐一样看待。若没有宝钗的这次提前提点和安排,湘云的诗会会办成什么样呢?

    这一回,宝钗不仅收了湘云这枚粉丝,也赢得了贾母的赞赏:“我说这个孩子细致,凡事想的妥当。”

    如此周全,我等如何能比。

    05

    曾经看到脂研斋的解读,说关于作诗,黛玉是不屑为,而宝钗是不为。黛玉才情过高,作诗于她是小菜一碟;而宝钗呢,是认为作诗本不是女孩子份内之事,可为可不为。

    所以,她教导湘云诗题不要过于新巧,也不可过于求生,“只要头一件立意清新,自然措词就不俗了。究竟这也算不得什么,还是纺绩针黹是你我的本等。一时闲了,倒是于你我深有益的书看几章是正经。”

    诗痴湘云此时当然是听不进去的,只当耳旁风。宝钗虽如此说,但也并没有就此丢下此事不管。湘云想做菊花诗,于是,我们看到,接下来的讨论里,起主导作用的依然是宝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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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她定了诗题的主色调:以菊花为宾,以人为主,一个虚字,一个实字。如此又是咏菊,又是赋事,前人也没作过,也不能落套。赋景咏物两关着,又新鲜,又大方。

    嗯,想法棒棒的。清新别致,让人耳目一新。

    两个人凑齐十二个题目,宝钗却又将它们编了次序出来,竟成了一个菊谱。

    宝钗道:“起首是《忆菊》;忆之不得,故访,第二是《访菊》;访之既得,便种,第三是《种菊》;种既盛开,故相对而赏,第四是《对菊》;相对而兴有余,故折来供瓶为玩,第五是《供菊》;既供而不吟,亦觉菊无彩色,第六便是《咏菊》;既入词章,不可不供笔墨,第七便是《画菊》;既为菊如是碌碌,究竟不知菊有何妙处,不禁有所问,第八便是《问菊》;菊如解语,使人狂喜不禁,第九便是《簪菊》;如此人事虽尽,犹有菊之可咏者,《菊影》《菊梦》二首续在第十第十一;末卷便以《残菊》总收前题之盛。”

    不仅新鲜有趣,让人眼前一亮,还可看出宝姐姐也很诗情画意、闲情逸致的哦!是个很会懂生活的人。

    最妙的是,宝钗编完菊谱后,总结道:“这便是三秋的妙景妙事都有了。”三秋也,点题了点题了。众所周知,红楼里的“堪破三春景不长”,所谓三春者,实则三秋也。

    原来三秋的点是在这里,是在十二首菊花诗里。原来一个故事,总是从回忆开始,以残收盛结束。

    原来,看透一切的,是宝姐姐。

    此等新巧别致,意境悠远,我等如何能比。

    06

    这一次的菊花诗,毫无悬念的,林潇湘拨得头筹。虽然黛玉的花签是芙蓉,但菊花的“孤标傲世偕谁隐”,正是黛玉心之所往。

    宝钗始终是现实的。她向往的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所以菊花于她,不过是“粘屏聊以慰重阳”。

    但这样就完了吗?

    不,还有引起我感慨的,这次party的重头戏,螃蟹也。

    菊花诗作完了,也评完了,大家继续吃蟹。宝玉呢,总是正做的不做,这会看到螃蟹,又开始附弄风雅,说吃蟹怎可无诗,于是诗兴来了,随手做了一首。黛玉呢,小情侣之间那该死的胜负欲,总会让她不自觉的就要小踩宝玉一下,于是也提笔挥就一首。

    他们两个仿如小学生打闹,众人安静吃瓜。原本以为,诗疯子湘云会不甘吃瓜,参插进来,却不想,宝钗忽然抢戏。

    她仍如一贯的优雅自谦道:“我也勉强了一首,未必好,写出来取笑儿罢。”

    好吧,你们三个才是真正的大戏,缺一不可。既然你抢戏,那请开始你的表演。

    于是众人一齐看宝姐姐的诗:

    "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

    酒未敌腥还有菊,性防积冷定须姜。

    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

    大家都不禁叫绝,都说是食螃蟹绝唱。连向来只推崇黛玉的宝玉,竟然妙变钗粉:“写得痛快!我的诗也该烧了。”

    你看,宝姐姐偶尔抢一次戏,勉强自己一下,就可获一个终身成就奖!

    她的立意与宝玉与黛玉完全不同。高度更是需那两个只为情而存活的小儿女仰望。

    不愧是山中高士晶莹雪。

    厉不厉害?服不服气?

    如此深刻,我等如何能比。

    这一年,宝姐姐亦不过十五岁。一个将笄的闺阁少女,是如何了解人心人性到如此深度的?这样一个小题目,她是如何一瞬间便寓上这么大意的?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大才?

    她如此娴雅温婉的一个淑女,历来被视为正统教育制度下的优等生,又是哪来的勇气和胆魄,发出如此毒辣的讽世之音呢?

    她的角色转换,如此的无缝衔接。一会儿温婉,一会儿大气,一会儿居家,一会儿又是如此毒舌。

    至此,她在我这里封神。

    她就是我想活成的样子啊。活在人群里,却又那样与众不同;有才华,却并不恃才傲物;给很多人他们需要的爱,却不受爱的捆绑;知世故,精世故,置身于世故里,却也游离于世故外。

    更重要的,她总是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成全了她自己。此次是湘云,后来是黛玉,再后来是探春。

    吃着螃蟹,我问自己,你为什么活不成她。

    答案如上,也如下。

    她一直在做她自己,不管命运把她往哪个方向推。

    如此完美的人,只应该在书里,不应该在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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