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我之路
当一个人问问题,常人多从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问句。心理咨询则讲究提问者,他在语句外的情感状态。
比如当一个人问:「为什么人生要有意义?」
这个人若是愤怒的,那么咨询师会想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愤怒。可能这个人原本想过一个理想人生,结果有天他追求的理想破灭了。
若这个人是悲伤的,可能他刚失去人生至爱,就像电影《海边的曼彻斯特》,失去孩子的父亲再也无法重拾生活的热情。他一度想杀死自己,因为生命剩余的时光注定不可能美好了。
我们的感受是一条路,这条路通往真我。但这条路上有座城门,这座城门是理性,有时理性的城门能保护我们的自我,让自我不被那些心灵上的痛楚杀死。但有时,理性的过度作用就像城门在该开放的时候打不开,那么可能我们就远无法回到真我,只能迷途于城外荒凉处。
空
所以在我们探问虚无主义之前,我们必须了解世界并非从无到有,而是从有到有,因为绝对的虚无就逻辑上而言,无法产生任何的有。
我们的生命,你的、我的、任何个体的都来自于另外一个先于我们之前存在的生命体。故当我们来到人世,我们并非一无所知,就算是极端的经验主义者,也会同意人至少出生之时便具有基本的认知官能与生存能力。因此,生命乃是从「有」之中开展。
人生的意义不可能从虚无中展开,因为虚无中不存在任何的「有」。
比如一只空杯子,空杯子不是虚无的,因为杯子存在,只是这个杯子当中没有装载而已。
有些人误会了空,把空当成虚无。
所以没有人是虚无的,人顶多是有「虚无感」,就是有一种「我好像处在虚无状态」的想象。虚无感的对象也不是虚无,而是一种空。
就像你本来相信一个人是爱你的,但有天你发现他不再爱你,那么你认为「我被爱」的状态就空了,但那不是虚无。
虚无与意义
虚无是什么?
那些口口声声谈虚无主义的哲学家,他们都无法从逻辑上打破绝对虚无无法产生「有」的逻辑关系。我们发现,你所提到的尼采、叔本华都不是从逻辑上辩证,而是从人生哲学,甚至毋宁说是从生活的角度。故他们的辩证受到他们个人的人生经验很大的影响,就像齐克果他对于人生的看法受到他卑微的出身影响。
所以不妨你可以一边研读经典,一边回顾自己的人生经历。
你声称你的人生来自虚无?
试问你曾经有过,愉悦感、希望、美感都是虚假的感受吗?就像文章第一段谈到的,像个心理咨询师去追溯自己理性城门背后的感受。那背后可不是虚无,包括你阅读此文时的心情,人生计划被打乱的不甘心。
人生有痛苦,而痛苦跟快乐同样真实,而我们如何在追求幸福的道路中面对挑战,成就自己,这是生命的一条路。当然,我们可以选择另外一条路,但即使是尼采,他亦因为不被了解而感到悲伤,可见他要的不是虚无,而是实际存在的关怀、肯定和感情。尽管这些东西是对于心理需求而言的抽象概念,但对于这些抽象概念的感受是真实的,并且需要真实的行动来满足。
你的悲观也是一种存在的概念,且建立在你是个实体的绝对性上。
虚无是一种人类无法真正在现实中找到符应对象的概念,从某个角度可以视为一种感情上的错觉。之所以是错觉,在于我们以为我们能了解虚无,但实际上我们不行。就像一个失去至亲的人,他以为世界都崩塌了,但当他走过这一段人生苦旅,他会发现世界仍在、他仍在,故未来依旧等待他走下去。
意义的阶梯
「为什么人生要有意义?」
我想我们可以回到希腊古典的逻辑学,一切逻辑的公理有三:同一律、矛盾律、排中律。
以同一律为例,A=A,意即高同学=高同学。乍看之下,这则定律没有说明任何问题,但如果我们把前后的述语加以转换,则高浩容=一位天主教辅仁大学的哲学系博士生......也就是高同学的内涵可以不断增加、扩大。
回到你的问题,当我们面对问题,第一个就是要了解问题的内涵,而不是急着要解决问题。试想,如果今天你生病去看医生,医生不先问诊,就直接展开治疗,难道医生要靠第六感来下药?
所以对于这个问题,第一个要了解的就是什么是「人生」?此外,什么是「有意义」?
我想我们可以采取苏格拉底对话法,一步步来拆解问题。
请问你认为「人生」是什么?「有意义的人生」又是什么?更进一步,我们必须了解这都是关于人的问题,所以什么是人?人的本质为何?
从你的回应中,你对这些问题进行过理性的思索,但理性之外呢?感性的思索吗?不!思索之外呢?
瑜伽行者维玛拉‧沙卡尔曾追随克里希纳慕提修行,成为瑜伽师,但后来他又回到农村服务,有人质疑这样是不是放下了自我的修炼呢?她说:「当我看到农民没东西吃而挨饿,没有干净的饮水而生病,我怎能不停下来回应这苦难呢?」
苦难,是的!苦难存在。但救苦救难的人们,在历史上仍旧不断出现。故苦难伴随的一定是虚无吗?苦难一定无意义吗?
当我们在思考虚无与无意义,我们不能忽视古老的哲学定理,同一律。因为一切存有(being)皆有其内涵,有其意义。当你说无意义,试问有哪一个生命体的存在没有其内涵?可有有内涵而无意义的存在?
维玛拉·沙卡尔从苦难中见证到一条修行的道路,你又是从何处见证到生命的无意义?哲人的书中?还是自己的人生?倘若人生曾经无意义,那么我们难道就无法开创出意义吗?
你可以思考我的这些问题,另外诚如我前面所说,我们可以采取苏格拉底对话法来对话。故我不是那位解答者,你也不是一位单纯的提问者,我们可以共同来处理哲学问题。
作者:高浩容。哲学博士,前台湾哲学咨商学会监事。著有《小脑袋装的大哲学》、《写给孩子的哲学思维启蒙书》等著作。公众号: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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