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朱家稚子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马车车轮骨碌碌地转动着,车内的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纵然韩苏木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脸上却也难免有了几分裂痕。他不由道:“你想做什么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温从戈笑吟吟反问:“你指的又是什么呢?”
是啊,指的又是什么呢,是他现在所为,还是最终所想?
韩苏木一下子含糊了,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那就等你知道了再说。”温从戈掩唇打了个哈欠,“既然下了云剑山,就好好儿看看这尘土满面的人世间。不过你是一张白纸,不要让人随便在你身上作画。”
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了马蹄踏破草地的声音,那人勒马收缰,停在了马车旁边,语气轻快。
“阿眇在吗?”
温从戈掀开车帘,于阳光下笑意温朗:“不在家中帮忙,作甚跑出来了?”
魏烬骑在马上,逆光望去:“看到了你的纸条,家中有大哥他们,用不着我。我想见你,于是就来了。”
温从戈转头对着车厢里的人,晃了晃手上的红玉珠:“我去送个东西。”
姜植点了点头,眼疾手快地摁住了想要一起跟去的韩苏木。
温从戈在车夫那里询问了红玉珠主人的名姓,便转身跳下了马车,将手递给了魏烬,魏烬轻轻一带,将他带上了马,圈进了怀里。
“咱们去哪儿?”
温从戈靠在他怀里,回答道:“先去九敬堂再打听。”
马蹄声再度响起,渐渐远去,马车也重新上了路。
姜植松开手,道:“温楼主脾气好,你别不识好歹。”
韩苏木看他一眼,说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他是什么人,我至少比你清楚一点。”姜植抱着手臂,温柔笑着,话里却带了刺,“小剑仙识人好坏,难道只看身份不看他做了什么吗?”
韩苏木茫然道:“不该如此吗?”
未经世事者,纯如稚子,干净如一张白纸。温从戈看人,还真没走眼。
姜植和他聊不下去,闭着眼说道:“人是复杂的,你还有得看。”
九敬堂附近。
一家宅院前,围了一圈儿人,吵吵闹闹得好不热闹,官差赶到时,只得推搡着百姓,这才挤了一条路进去。
温从戈听了些碎语,无声叹了口气,便伸手拍了拍一个婆婆的肩膀,低声打听道:“阿婆,这是怎么了?”
阿婆本就心情不好,不耐烦地转回头,就看到了身后站着的矜贵公子,她见这公子生得好看,登时就换了一张脸。
变脸速度之快,真是令人咋舌。
“诶呦,小公子,你不知道,我今儿来这儿收租子,这里头那丫头不知怎么就自尽了。这不作孽吗?那孩子才刚出生,以后可怎么活啊!真是天见的可怜。”
这人嘴上说着可怜,可那眼中的嫌弃却止不住。毕竟这房子是她的,吊死了人属于横死,沾了晦气,以后再想租卖,可都不太好办。
温从戈心中有数,故作唏嘘,套话道:“我方才听旁人说,这家人是姓朱?”
老人家忌讳得很,敷衍地点了点头:“是啊是啊。”
温从戈见她并不想多谈,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心下奇怪得很。朱问章的死讯尚未传过来,两人刚有了子嗣,那朱家小夫人,缘何会自杀呢?
阿婆越看他越是喜欢,拉着他问道:“这位小公子,可有婚配?我家有个丫头,长得标致会来事儿,要不你看…”
被忽视的魏烬本来就不爽,此时一听这话,就更不爽了。他幽幽道:“阿眇真是好福气啊。”
哦豁,完蛋,醋坛子要翻了。
温从戈心里一悚,忙道:“谢过阿婆好意,只是不巧,家中已经给我安排了婚事,不久便要结亲。”
那阿婆砸吧着嘴,说道:“那要不,让我家丫头给你做个妾室?”
温从戈急忙压低声音说道:“嗳,阿婆,这事儿莫要再提,可不能叫我家那小娇娘知道,要人命的。”
阿婆拍了拍大腿,一脸可惜:“小公子你还挺顾媳妇儿的,是我家丫头没福气。要我老婆子说啊,那姓朱的媳妇儿都死了,孩子没人照顾,他人也不知死哪儿去了。”
温从戈眼皮一跳,往她手里塞了块儿碎银子,好声商量道:“阿婆,这院子,我要借用几日,咱就不签契了,您看…行个方便?”
阿婆警惕道:“你想干嘛?”
温从戈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道:“实不相瞒,我与我那小娇娘吵了架,她把我打伤了,这不,我出来躲躲,想想怎么哄哄她。”
阿婆捏着碎银子,犹豫了下,说道:“也行…只是这到底是死了人了,你出了事儿,可不能赖到我头上。”
“诶,您放心,这就先回家吧,一会儿我去同官老爷交涉。待我哄好我家那小娇娘,再给您一笔银子作为您收留我的谢礼。”
阿婆权当小两口的趣味儿,倒也不疑有他,拿着银子乐呵呵地离开了。送走了阿婆,温从戈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浑身低气压。
魏烬察觉到温从戈的情绪,一步一步挪到他身后,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下巴抵在他肩头。
他低声道:“小娇娘?嗯?”
那声音低沉,隐隐带着几分醋意。
温从戈收敛情绪,拍了拍他的手,好笑道:“你醋神转世啊?这也要醋?”
“即便那个人不存在也不行,你是我的。”魏烬垂下眼,“若是敢跟我抢你,我就弄死他,弄不死我也要咬他一块儿肉下来。”
温从戈偏了偏头:“那若是我自己离开了呢?”
魏烬的手臂微微收紧,笑道:“你最好不要这样想,我会忍不住…”
温从戈一下子就猜到了点上,急忙刹停话题:“打住,别想那些危险的东西。”
魏烬低低笑着,看没人注意,偏首蹭了蹭他的肩骨,便松开了手。
官差开始赶人,迫于官府之威,看热闹的百姓立刻四散开来。只温从戈和魏烬还站在原地,不多时,捕快们抬尸体的抬尸体,抱孩子的抱孩子,就这般陆陆续续的出了门。
负责贴封条的捕头王轻海看到他俩,立刻喝道:“你们两个干嘛的?还不离开?”
温从戈上前一步,抱拳行了个文人礼:“官爷,在下是云游商户,这朱家是在下娘家的妹妹家。我二人自幼熟识,只妹妹嫁人,在下要下海经商,恰好查账顺便来此省亲,可谁知刚寻到此地,小妹却遭此横祸……”
说到最后,他还带上了几分哽咽,配着那微红的眼尾,倒真像那么回事儿,
魏烬不由看了一眼,他家阿眇撒谎,还真是连腹稿都不用打……
王轻海皱了皱眉,警惕道:“你说是他家亲眷,可有凭证?”
温从戈直身摊开手掌,露出了手中的红玉珠:“这是我与小妹同有的玉珠,她的那个,应还在身上。”
闻言,王轻海挥了挥手,那抬尸体的捕快将尸体放下,掀开了白布。
王轻海走到尸体边,合掌念了一句:“这位小夫人,实非无奈,若有冒犯,有怪莫怪。”
他轻手掀开了那姑娘的袖子,动作格外小心翼翼。
温从戈扯了扯魏烬,示意其看朱家媳妇儿脖子上的勒痕,魏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沉默不语。
那边还没找到红玉珠,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却蓦然爆发出了一阵哭声,抱着孩子的捕快一下子手足无措。皱巴巴的小孩儿在他怀里乱动,露出了脖子上另一枚红玉珠。
捕快一边哄孩子,一边无措道:“头儿,那珠子在这儿……”
王轻海又检查了一下两人的路引和身份凭证,这才带了几分和善,抱拳说道:“在下王轻海,是此地捕头。莫怪我谨慎,只是拐子太多,手段又层出不穷,这才花了些心思盘问。”
温从戈回以一礼,说道:“王捕头有心了,在下想知道,小妹的死…是如何定性的?”
王轻海看了一眼自家弟兄,低声道:“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上头施压,我们这些小卒也没办法,最终恐怕只能以自杀定论。”
温从戈了然道:“如此,可否将小妹和小妹的孩子留下?”
王轻海皱了皱眉:“这孩子自然没问题,只这尸体……”
温从戈睁着一双委屈的眼睛看着他,叹道:“在下也不为难你,还请王捕头善待小妹。不知这院子…能否让在下暂时落个脚?”
王轻海被那双眼睛蛊了一下,心里也存了再来看孩子的心,点头应了下来。
温从戈从捕快手里接过哭闹不休的孩子,那孩子在他怀里,竟然止住了哭声,吮着手指睡了过去。
王轻海觉得新奇,却因着要回去交差,带人离开了朱家门口。
魏烬轻轻戳了戳那小不点,嫌弃道:“真丑。”
“过阵子长开便好了。”温从戈抬了抬下巴,“先进院再说。”
魏烬点了点头,揽着人进了院子。
温从戈在院门上看到了不太显眼的飞鹰痕迹,想来是鹰卫成员平日互相照拂,为了区别于普通住户留下的。
朱家小院与平常人家无二,院中一口水井,一个磨盘,一切都干净利落,打理得井井有条。
魏烬出去了一趟,不知从哪儿搞了些羊奶回来,温在了厨房炉子上。两人没去贴了封条的房间,而是留在了客房。
温从戈将孩子放到床铺上,那孩子伸着小手,抓着他的手指不放。他只得坐到床边,说道:“自杀勒痕会在耳后,而不是平于脖颈,她这一死,死得可太蹊跷了。”
魏烬坐在桌边,支着头说道:“就算咱们知道她死得蹊跷,官府那边为了尽快结案,也会尽早盖棺定论。”
温从戈有些头疼,摆了摆手道:“这事可以先放一放,目前最重要的,是给孩子找个奶娘。”
魏烬点了点头,站起身说道:“我去找,你且在这儿等着。”
“好。”
温从戈目送着魏烬离开,偏头看了看那软软小小的小孩儿,新生命带给人的感觉总是新奇又温暖的。他目光柔了柔,将手中的红玉珠栓在了他另一个手上。
愿朱家夫妇在天有灵,能保佑这孩子平安长大。
碧血在其耳畔探出身子,那身子一下子探得过大,吧唧一下掉到了被褥上。赤玉一般的小蛇懵了懵,瘫成了一条直线,翻出了肚皮。
温从戈好笑地戳了戳它的肚子,碧血翻起来,抬着身子,对那小孩儿发出了嘶声,吐出了蛇信,盯着那孩子一动不动。
那并非蛇看到猎物之后的敌意,更像是对危险的一种警惕。
久久,赤玉小蛇看了自家主人一眼,软下了身子,重新爬回了主人的手腕,将身子盘了起来。
王蛊,只会对一样东西警惕,那便是——它的同类。
可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接触过那种东西?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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