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苗

天乌乌，卜落雨；海龙王，要娶某。

    孤呆做媒人，土虱做查某。

    龟吹笙，鳖拍鼓，水鸡扛轿目突突。

    从上周起，培养室的中间就摆放了一台音响，24小时连续不断地播放着音乐，据说音乐能让苗长得更快更好——但实际情况是太吵造成苗们严重失眠外没什么效果。在实验了一周后，就又有苗来把它们给拆走了。

    那些苗和我们不同，都裹着和培养室顶棚类似的白色的塑料布，我猜想这是因为它们要到培养室外面去，不裹塑料布的话很难在外面的糟糕环境生长。

    我很奇怪而且羡慕，为什么那些苗是可以移动的。它们用两条粗大的根支撑着，两条根交替摆动着让它们可以四处移动。而我们在腰部以下，是扎在泥土中的许多须根，根本无法支撑身体，只能扎在土中。

    而我也曾好奇，那些可以移动的苗们，它们的根没有扎在土里，却有着充足的能量支持它们活动，甚至，比我们的活力更强，它们可以连续几株小时做各种事情而不用睡觉——这在后来倒是终于有了答案：我看到它们拿着一盒盒的东西，然后用工具弄进嘴里，以此获得能量。它们管这种行为叫“吃饭”，而所谓的“饭”，根据培养室门口的0103号苗打探到的消息，就是从对面的6号培养室的水稻苗那里弄来的。

    告诉0103号苗这株事的，是一株裹着塑料布的苗——虽然它称自己为“人”，但我认为它们虽然和我们有些不同，但是一定也是苗的一种。它是我们这株培养室的管理者，身体上挂着“A90”的小标签，这编号也和我们是不一样的。这株苗也告诉了0103号苗：水稻苗每隔十六天，就会在身体上开出花来，然后渐渐地结成谷子，然后水稻苗会把自己身上的谷子摘下来放到面前的传送带里，按照上交的谷子数量，水稻苗们会得到更多的肥料和水、光照的奖励。这株说法听来很新鲜，因为我们这株培养室的苗，是从来不需要这样获得肥料和水的，A90把我们需要的肥料和水的分量计算地很好，每天定时提供12小时光照。我们要做的，就是花一定时间去举哑铃，或是做瑜伽、打太极拳。剩下的时间，就是听音乐，或者是和旁边的苗玩扑克牌。然后很开心地讨论又有哪株男苗喜欢上了哪株女苗——“喜欢”是一种很奇怪的事情，培养室的苗大致分为两种——男苗和女苗。男苗和女苗之间会产生一种叫做“喜欢”的奇怪的反应，通常向A90提出之后，A90会调整栽种位置，把两株苗栽种到一起，据说这样苗的长势会更好一些。

    “0148号苗！”A90喊道。

    这是几乎每隔两天就会有的事情，A90会把选中的苗用一台小仪器照一遍，然后用一台机器从土中取出，然后用水冲干净那些带着土壤的须根，装上一台小车推出培养室。每到这时，我们所有的苗会热烈欢呼，欢送那株成熟的苗离开这株培养室。

    至于被送出培养室的苗，没人知道它们去了哪。我们也问过A90，A90也只是告诉我们它们去了其他的地方。而我们很多苗，都对于培养室以外的世界极为好奇，所以对于被选中这株事情非常的期待。

    A90通常都会选择成熟的苗，偶尔也会有未成熟的小苗被选中。至于那些一直没有被选中的苗，当他们渐渐衰老时，A90也会把它们从土中取出，我们深信这些衰老的苗肯定去了另一株地方——因为A90没有用把它们的须根清洗干净，也没有用仪器照。用另外一台又脏又破旧的小车推出培养室去。

    当然如此一对比，苗们都更向往是被选中而不是衰老了。我也是期待着，某天好运会降临到我的头上。

    而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我又有些不知所措。

    “0173号苗。”A90喊道。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在在！我在这里！”我连忙扔下了手头的扑克牌，向着A90挥着手。

    A90快步走了过来，拿着那小仪器对着我上上下下照着。

    我的心情激动之际，我能够明显感觉到心跳快的可怕。

    “放轻松，放轻松……嗯，心脏没问题。”A90念叨着，操作那机械臂把我抓住，将我从土中拔了出来。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须根，在腰部以下的身体，分成了大约数十条须根，A90拿着水管将须根冲洗干净时，我试着动了一下自己的须根，令我惊奇的是，我是可以自由活动自己的须根的，就如同我自己的手一样的灵活。

    机械臂把我放上了小车，用带子将我绑紧，慢慢推出了培养室。

    苗们欢呼了起来，我也就是在它们欢呼声和羡慕的眼光之中，被慢慢推出了培养室。

    我也回头向它们挥着手，我看到了0124号苗。从我栽种下去，到我被选中离开，一共不过两百三十天，虽然我很喜欢它，但我一直没能告诉A90，这或许是我在这个培养室中留下的最大遗憾吧。

    在出了培养室大门时，我忽然看见了门上的牌子。

    “器官供体培育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