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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山很大,古木参天、沟壑纵横。五月份是它最美的时节,迎春花、杜鹃花全都开了,蒲公英、夏枯草也偷偷地舒展开花瓣装点婀娜的春天,紫藤花到处缠着,对谁都不依不饶,处处卖弄风情。
但若你肯退一步来看,你会发现,山间的生灵,向来不分轻重厚薄,向来密不可分,都是是构织大自然这幅锦缎的神来之笔。一笔都不能少。
要说画蛇添足的,只有人类,能打破这宁静美丽的,也只有人类。
这不,有位叫方箫的少年,带着他的满腔怒气,骑着他五成新的山地车,两条腿旋风似地蹬着车脚踏板,一阵风似地从大山口冲了进来,带着一股热的风。
十三四岁的男孩子,这种“全世界我最倒霉”的样子也不算啥新鲜事,据统计,青春期的孩子平均每年摔门、踢东西、生闷气的次数比他们吃饭的次数还多。
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这样,在全世界都有恩于你的时候,你却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你。而若干年后,当你成家立业、呕心沥血的时候,却只能不图回报地奉献一切。
方箫就这样带着一身的“杀气”冲进了大梁山,如果附近有网吧,也许玩几个钟头怒火就能平息了,可现在他只能带着“全世界的歉意”冲进大山,发泄他一肚子的情绪。
小路两旁参差立着各种树木,松树居多,松间铺着各色杂草和野花的藤蔓,它们悠闲地生长着,跟方箫的急三火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他拐弯的熟练度来看,他对这里并不陌生;而他转弯的速度则有点令人担忧,车轮带着小石子在坚硬的路面上发出一串“次次”的声音,让人感觉车身的状态极不稳定。愤怒中的人感觉不到这些,只管气喘吁吁地继续瞪着……从他上了车,他上半身的姿势就一直没变过。
突然,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把他的车出其不意地颠了一下,车身一下子暴躁地蹦了起来,又歪歪扭扭地落了下去,他愤怒的思绪本能地调遣两条大长腿支在地面上,撑起他的上半身,他大喘了几口气,嘴唇扭曲的形状简直没法描述,还好,人没有摔到,只是更加愤怒了。
他被迫停了下来,出乎意料地、死死地盯着那块害他差点摔倒的石头,咒骂道:“找死!连你也敢拦住我的路!”
石头没有回话,也没有动。
他不甘心,把车往路边的草丛里一扔,捡起那块石头,咬着牙,像个黑社会一样威胁道:“道——歉!”
还好石头看不见他眼中的怒火,否则一定会因为自己无意中躺在了路边而道歉的!
“滚吧!胆小鬼!我怎么这么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使出全身的力气,用愤怒和不屑做助力,把倒霉的石头扔向远处杂草丛生的密林,石头落地的声音很轻,让他觉得很没劲。
他用脚勾起车大梁,回头看了看来时路,眼圈有些发红,一咬牙,一撩腿,又上了车。
却不知道,他真正的倒霉,正在路上。
这条小路一直向上蜿蜒到半山坡,越向上坡度越大,方箫渐渐感到体力不支,车子也越蹬越沉,还发出唧唧扭扭的声音,他用鞋跟猛地朝后轮踹了两脚,发现车轮不对劲,下车一看,车轮里不知何时被厚厚的藤蔓缠上了,藤蔓上尽是绿色的倒钩,一圈一圈把车辐条之间的空隙挤得满满的,车轮哪还能转得起来?。
“什么鬼!”方箫倏地站起来,伸手向裤兜摸去,才发现出来的太匆忙,爸爸送给他的瑞士军刀没有带在身上。
他赌气地蹲下去,疯狂地抓扯那褐色的坚实的藤蔓,五指、手心、手背瞬时火辣辣地像很多只小虫子在上面爬咬,疼的他龇牙咧嘴,可是车轮中的藤和车辐条缠得实在太紧密,剪不断,理还乱。
“好疼……”方箫擎起自己的两只手,看上面一道道血印,又疼又痒,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肿起来了。他崩溃地哭了起来:“我怎么这么倒霉?我只是想要个手机……别人都有,为什么我不能有……疼……好痒啊……”
“手机是什么……?”突然,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细细地,小小地,让他猛然一惊,四下张望,诡异的是,周围根本没有人,连人的气息都没有。他迅速靠到一棵大树背后,躬着身子朝四周喊道:“谁?你是谁?”
“手机是什么?你还没回答我。”
那个细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听起来是心平气和的,使方箫略微放下了心。他答道:“手机你都不懂,现在连我爷爷都用上了智能手机。”
“智能手机又是什么?”
“就是可以打电话、又可以玩游戏、刷微博、刷朋友圈、看滑稽小视频的手机呀!”方箫答道。
“这些对你很重要吗?”
“当然!这个社会,手机对任何人都很重要,有了手机,人就不会无聊,也不会落伍,也不会
犯困!”
“也不会生病吗?”
“那……那倒不会!好端端的生什么病呀!”
“那听起来也没那么重要。”
“嘿嘿!一听你就是没玩过手机!我爷爷以前也是这么说的,现在还不是一有空就躺在沙发上看视频,有一次我还看见他看美女咧!”方箫笑了起来。
“不许这么说长辈!”突然,一个雄浑、空旷的声音在方箫背后响起,把刚刚放下警惕的方箫又吓得弹跳了起来,哇哇大叫。
“老秋爷爷,你吓着他了。”细小的声音说到。
“不像话!爷爷就是爷爷,得尊敬无比,哪怕在背后也不能说爷爷的坏话!我们老人家,早看淡了一切,怎么可能色迷心窍。这缺少家教的小子,必须受到惩罚,否则九爷的头就白碎了!”雄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听起来不怒而威。
“我说的是实话!当着我爷爷的面我也敢说!”方箫倔强地说道。话音刚落,树上掉下一个石头,打到他脑袋上,他“哎哟”一声捂住头,躲到了大树后面。
“哎……帮不了你。”那个细小的声音说道。
“哈哈哈……胆小鬼,离我远点儿!你秋爷爷可不喜欢没教养的孩子!”这一声怒吼,宛若惊雷。
“救命……”方箫又怕又懵,鬼哭狼嚎地喊了一声,拔腿就往山下跑。
“站住!”秋爷爷喝道。
方箫的腿竟真的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九爷的帐还没算呢!”
“秋……秋爷爷,我不认识什么九爷呀!”方箫哆哆嗦嗦地解释道。
“九爷是这座山上的百草之王,上千年的造化,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性命,你们不认识、不感恩罢了,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往他老人家头上扔石头!简直忘恩负义、可恶至极!”秋爷爷说道。
方箫这才知道是自己刚才发脾气扔的那块石头惹的祸,急忙连连摆手道:“秋爷爷,九爷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山上有神仙,我就是随手扔的,我……我刚才心情不好……不过,你们都是神仙,那一下……应该打不坏吧……”
话音未落,树上又掉下一颗小石子,方箫只觉得头顶又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啊呦!爷爷们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哼!记住!臭小子!这大梁山可不是你随便撒野的地方,不!任何一座山、甚至一棵树、一根草都容不得你来撒野!”秋爷爷越说越气,声音像低音炮一样在林中回响,方箫一边捂住耳朵,一边用尽全身的力气点头,表示他的悔意。
“好啦!老秋,他还是个孩子,我没事!”终于,一个苍老而和蔼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底气也是十足,却没有秋老的辛辣气,慈祥而从容,方箫听得出来,说话的是“九爷”,不同于秋爷爷的深邃高远,九爷的声音来自地面。
“对不起,对不起,秋爷爷,我再也不敢了!”方箫此时,是彻底地拜服在这些未曾露面的“爷爷”们脚下,早忘了来之前是如何的怒发冲冠、不可一世,只盼着早些得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走吧!”九爷说道。
“好好……再见……爷爷们……我走了……”说完,方箫头也不回的撒野般地朝山下跑去,连地上一根草都不敢踩。
正自跑着,突然从林间传来一阵奇异的清香,一瞬间如轻烟裹住了他的鼻喉,这香气甜馨淡雅,若有若无间直达心肺,占据了方箫整个大脑,仿佛天外飞仙的轻言细语,又像来自远古的神秘柔软的风,让方箫刚才受到的惊吓顷刻镇定下来,他不由地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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