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坝

出村的路，有很多条，走的最多的是大桥路。大桥路平坦可以过车，又可以直接进入枣滕柏油公路，它是进村出村的要道。

自从大桥路繁忙起来，西河坝就冷清了不少。大概村子西部的人还走这条出村的道，村里步行去南宿赶集的妇人老人还走这条旧道。

掐指算起来，我已经快三十年没走西河坝了，可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呆在我的脑海里，还几多进入我的梦乡，我想，这次回乡，我是一定要走一次了。

西河坝还是原来的样子，矮矮的墩实的沙石坝。入坝的路斜斜地缓缓地下来，出坝的路拐着弯缓缓地上去。坝西北头那个土窝子还在，现在大概再没有人取土做土裤子，下面的坑已被填平，种上了庄稼，成了一块小小的庄稼地。桥南头的建桥石碑还在，碑上的碑文仍可辨认出字迹。只是小时候对它不大感兴趣吧？以至于忘记了它的存在。

西河坝还是原来的样子。这条下河的石板路，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好像这二十多年来，未曾有过磨损。这滑溜溜亮闪闪的的石板路，像刀刻一样印在我的脑海。我双手抱着扁担，使颈歪着肩，小心万分地担水爬坡的样子，活生生就又出现在眼前。那时也就七八岁，个矮还担不起水桶，要把链钩翻到扁担上面绕下来，水桶才勉强离开地面。小心又小心屏住气往上挪，石板上洒了水会更滑，大半村的人都来担水，好像石板总是湿漉漉的，未曾干过。大概是太害怕在这里跌倒，所以总是十二分的谨慎，但却从未跌倒过。石板路在哪里拐了弯，在哪里下了台阶，在哪里紧要，在哪里变得宽敞，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几十年过去了，昔日孩童有了白发，她却是不老的女神，一切如旧。

三个桥洞安然地顺势卧在斜石坡上。第一个桥洞没水，第二个桥洞水清凌凌地流过，第三个桥洞已在深水处，只见水流不见水激起的波浪。今年雨水大，小河的水又恢复到我小时候的水平，甚至比那时水量更大一些。现在都深秋了，眼前分明是旧日夏时盛水时的样子。水从第二个桥洞流下来最美，液体玻璃似地透着明流下来，出了洞口呈半扇状分散开，流到石板边上就跌出水花，白花花的，有哗哗的响声。小时候，水里会有鱼，指头粗细大小，有的顺着水流从桥洞流出来，有的则从水潭处逆着水上来，有时就静止在水流中不动了，待我欲用手去捂住它时，它就倏悠跑走了。

水流出坝洞口流过石板，就流到了深潭里。这里水流慢了，却更宽阔，有更多的更丰富的边界，提供给人们利用。有的地方适合搓衣服，有的地方适合淘草，有的地方适合打水仗。薄石板浅湾，厚石湾窝子。哪一处都是原来的样子。那干不完活而犯的愁，那离开大人眼而得到的自由快乐，历历在目。

坝下的这片水域，最多地参与到人们的生活，与村民们最是亲密。小河本可以清清浅浅地流过去，可是人们因为采石，而产生了“石窝子”，也就有了相对的“深潭”。河正中间的“石窝子”最大最深，正好给男孩子们提供了游戏的场所。夏天，他们在这里游泳，游冰也不正儿八经地游，多是几个人一起打水仗、扎猛子，你追我，我追你。喊声震天，热闹非凡。连着这个“大石窝子”的，还有两个“小石窝子”，一个在南边靠东石沿，一个在北边，靠着北石沿边。南面靠东的，用于大人干活：担水、淘草、洗衣服，北面这个小石窝子，正好是我们女孩子玩耍的地方，在这里洗个澡又安全又爽快。从大坝上面走到河的北面下来，把外衣脱了放在干燥的地方，穿着小裤头“嘭”的一声就跳下去了。若是人多，就趴在石板沿上，扬起腿来打个“扑楞”，就像鸭鹅扑楞起翅膀，掀起许多水花。你溅着我了，我溅着我了，也是欢乐多多。

这“大石窝”“小石窝”，外人并看不出来，水面是连着的。只有我们，我们深谙小河的状况，知其根底。现在看来，西河坝的这一段小河，虽是较其他河段宽阔些，可她并不很大，比不上大江大河的气势恢宏，甚至她比不上附近的薛河宽阔有名气，小河哪里来的神奇的力量，承载了那么多人的那么多的欢乐。

冬天到了，小河就结结实实地结上了冰。冰厚得比三尺还厚。看吧，河面上马二孩马三孩就到了场了。十几岁的，七八岁的，滑冰、凿冰窟隆、捞冰吃、扔冰块，干什么的都有。甚至五六岁的小孩也大鱼上串，跟着哥哥姐姐来热闹一番。大人们总说：别下河啊，别踩破了冰掉下去了。可是有谁听呢？早就是耳旁风了。孩子们也不傻，当三九严寒一过，开了春了，河面上就见不到人了。

这么多年不西河坝，她在我心里，早就是一种“意象”了。每当想家的时候，她就闪现在我的脑海里，她成了我的“故乡”的代表。很多次，她走进我的梦乡，我梦见她变了模样：河坝建成了高高的大坝，河道变成了宽窄一致的水渠，在宽阔处建了水车等游乐设施，还顺着水流，建了女生游泳河道，河里多了水草、小鱼，还飞来了外乡的白鹭……

梦中的西河坝变得高大上了。我为什么做了这样的梦呢？是冥冥中我对未来故乡的期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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