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温暖的词

摄于圣约翰山

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最后一个女人，叫做巴比杜夫人。这个出生柳巷的女性，似乎注定要在历史上留下她的影响，以至于后来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自己的小说里几次引用她的原话：再等一下。当刽子手的刀即将落下来的时候，她依然保持着经由生命历练成就的气质，死和生不仅仅需要勇气，更需要激情。比“再等一下”更能改写历史的是她的另外一句话：

Passion never reasons.

是的，对于构成历史的任何生命来说，存在本质上依然是不可动摇的“激情”，而“激情从来不需要理由”。

我们这个时代似乎比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不再相信激情，只有极少数的天才一样的人物生活在激情的时间里。那些敢做敢为的企业领袖，比如杰克 韦尔奇从官僚企业里所做出的巨大而艰辛的努力，比如乔布斯处于饥渴状态的革新精神，比如一行禅师在棕榈园践行的慈悲情怀，都是热烈的激情所推动和燃烧的故事。显然，因为一个强大的使命，才会点燃内在的激情，我们既需要目标，需要使命，更需要激情，需要燃烧的火焰。

激情不只是英国小说作家劳伦斯的《查特莱夫人的情人》，更何况这部小说在英国被禁很多年，不只是那首让人听后直接自杀的关于星期天的音乐，不只是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后来幸亏比尔盖茨发现的《失落的致富经典》。激情，是全部历史的核心。如果你以为历史是沉默寡言的老头，如果你以为生命乃是暮气沉沉的旅程，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

激情是对于生命的敬畏，是生命的本质。让我们看一首诗歌，也许更加形象：

It is winter still

but this morning while

we made love the rose opened

作者是美国著名诗人W.S.默温。显然，要是把这几句诗歌放在中世纪，作者一定会被推上断头台。

还是冬天

但今晨

当我们做爱

连玫瑰也开了

这里没有语言艺术，却洋溢着生命的仪式感，乃至于我们可以这样说，在这样的诗句里，你只能发现生命的艺术，或者自然而凌厉地被突如其来的真实所推翻。

不是我们没有这样的真实，是我们真实得过于短暂，这是我们自己的错。不是我们不愿意接受真实，是我们依然没有真正懂得并且珍惜这样的真实，这是我们自己的错。

真实是当下的，才令我们惊心动魄。真实也是永恒的，才会让我们无比眷恋。

出生于1912年的May Sarton，曾经这样来表达自己在爱的冲击下的感情：

            Here under the shock of love,

                          I am open to you…

“在爱的震惊里，我向你敞开…”。我们如果直接把生命的底蕴理解为爱，在爱和生命之间划上等号，那么，面对生命，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敞开胸怀。问你自己吧！敞开胸怀意味着什么？激情，热爱，眷恋，歌唱，比如你站在大海之悬崖，丛林之高处，瀑布之悬口，一个你爱的人的瞳孔之面前，在这样的地方，你会紧闭自己吗？当然不会。你会振臂高呼，你会狂奔，你会像英国那个伟大的绅士萧伯纳一样，用全部的灵魂全部的身体，正确的形式或者完全不妥当的样子，来表达自己对于一个女性的爱，你任何方式都是接近爱的表现，而激情才是助燃器。

即使是孤独，是黑暗的夜晚，你也会像顾城一样地敬畏黑色的眼睛。穿透历史和生命都需要激情，那种洞察一切的燃烧感 ，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在诗人的世界。

否则，你会成为黑夜的俘虏，你会被黑暗淹没。

我所喜爱的诗人茨维塔耶娃，是这样来完成她关于诗歌，关于生活，关于生命，关于理想，关于存在的尊严的全部象征主义的：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尽享无尽的黄昏

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只有完全理解生命是多么的需要温暖，期待永恒，并且回归于彻底的安静（安静就是永恒，永恒就是安静），你才会读懂这些文字所构成的世界的伟大与深邃。在伊甸园，没有激情会被上帝驱赶，在此刻，在你面对的现实生活里，激情会在你的左右前后成为一束光芒。

Wild nights are my glory…

夜晚的存在，是激励你回应第二天的黎明。二战期间，丘吉尔成为整个世界扭转战局的伟大人物，就在那个晚上，接近三点，丘吉尔在自己的办公室走来走去，他后来在日记写到：我再也不能等了，我是多么地盼望黎明的曙光啊！这是历史赋予一个人物精神世界的伟大而壮阔的挑战。

显然，如果悲伤，怀旧，凄凉，忧郁都属于生命真实的情形的话，那么，能够形成诸如忧郁的力量本身也是激情的表现，我相信这个世界上那些甚至和精神病相关的生命，都有着独特的生命激情，他们只是以另外一种形式来证明存在的真实和价值。

Anne Sexton（1928-1974）就是最为典型的个例。我绝对相信她用诗歌来抗衡自杀的念头，在所有的诗人里，我以为她的求生的能量足以推翻所有医学历史的结论。她在1966年版本的“普利策奖”诗集《生与死》的扉页上这样写到：我的决定是“生”。因为对于生命的渴望，对于如何从精神病的压力下试图接近生命的真相所做的一切努力，她在后来影响诗歌历史进程的自白派道路上，成为了罕见的一个英雄。她的意义是：如何透过文字来证明生命的激情所完成的使命——让生命过得有尊严，有意义，有存在的真实和力量。

她有一首诗，让我无法忘怀：

我喜欢温暖的词

它几乎让人无法忍受——

那么潮湿，象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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