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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里,在句子的中间,死神之手打断了欧亨利讲述的这最后一个故事。他本打算让这个故事有别于他过去讲的故事,一种他从前未曾尝试过的新的开头方式。“我想告诉人们,”他说,“我可以写些新的东西,对我来说新的,我是说,一篇没有俚语,一种直接明了的激动人心的情节,这样一来,也就更接近我所认为的真正的故事写作的观点。”在写这个故事之前,他列了一个提纲,写明他将如何发展这个故事:穆雷,被指控残忍地杀害了他的情人,一个因嫉妒而愤怒的凶手,当面临死刑时十分平静,甚至看起来对自己的命运十分冷漠。”
穆雷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名字,不明白自己死去的父亲为什么给自己这样的标题,像一篇不明不白的文章。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从搜索引擎中还能找到欧亨利的《The Dream》的残章和蹩脚的翻译。
三月春光尚好的时候,穆雷在L市的三环外兜风,车上还坐着一个姑娘。车窗开着,风吹在穆雷略显沧桑的脸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穆雷已经不再在乎车座上的姑娘是谁。他觉得自己更像一个快递小哥,像电影《The Transporter》中的弗兰克·马丁。事实上,车并不是穆雷的,姑娘也不是穆雷的——穆雷是张向阳的司机——张向阳的L市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准确的来说,我现在还无法向你阐述清楚张向阳,当然,只要你向L市的人提及张向阳,他们都不会不知道这个赫赫有名的人物。
穆雷只管将人运送给张向阳,这些姑娘的脸庞通常都涂着淡淡的妆容,穿着不甚雍容,在路上的时候也习惯性沉默不语,一律戴着挡住半张脸的墨镜。穆雷打着双闪,在路边停了车,下车径直朝一旁的小灌木走过去。他一边不时回头看着车有没有什么动静,一边快速拉开裤子拉链,掏出老二对着灌木一顿浇灌。一分钟后,穆雷抖了抖老二,哆嗦了一下身子,转身回车里。车上的姑娘已经睡着了,穆雷打了四次火才发动车,他看了看仰头在副座上的姑娘,并没有被惊醒。这是他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运送了这么多次姑娘,没有一次见过姑娘的真容,永远都是把带着墨镜的姑娘带到张向阳的居所,之后拿着张向阳塞给他的信封转身走人。对于穆雷来说,能为张向阳工作已经是极其的幸运和光荣,是穆雷的母亲托着关系才找到这么一份儿差事,穆雷深知其中不易。他想了想,还是压抑住了自己心中的渴望,关掉双闪踩上油门继续前进。
这里离L市大概还有50公里,赶在晚饭之前就送到。张向阳给穆雷的工作就是从L市各个地方接这样的女人,送到L市中心的张向阳家里,穆雷总被嘱咐要小心谨慎;事实上,穆雷一直深得张向阳的信任,没有一次迟到或失手过。穆雷想,如果在晚上六点前送到,张向阳是不是应该和姑娘先吃上一顿热乎的晚餐,然后再卧室里翻云覆雨。他一边想,一边吃吃的笑,像被施以食物的饥饿柴狗。暮色四合的时候,穆雷把姑娘送到了张向阳的家里;张向阳拍了拍穆雷的肩膀,这算是对穆雷最大的奖励了。日后穆雷和邻里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总带着光,虽然为张向阳做司机这么久,但是从没有这么亲密且带着认可的接触。然而那光是一种是一种绿油油的像冥火一样的光,似乎是从地狱深处捂不住憋着想要跑出来的绿火。
李向阳一把拉过姑娘,收回拍穆雷肩膀的手,关上门。穆雷感觉一阵满足,但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失落。穆雷一面因为自己受到莫大的荣誉而沾沾自喜,一面无知无觉的压抑着内心强烈的嫉妒与羡慕。人性终究是人性,在出张向阳所住的向阳小区前,穆雷尚处在满足的范畴里,但是出了小区后,嘴里却不知不觉憋出一句:“他娘嘞,早晚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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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张向阳就成了L市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人们只记得,某天报纸上所有的消息都变成了张向阳,他功绩显赫,被记者用一生学到的最好的词夸赞了个遍。人们开始还觉得无趣,但是久而久之,居然对张向阳的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兴趣。大街小巷里的每个人都在谈论张向阳,报纸上也不再以报道功绩为主,开始写张向阳身上令人神往的故事;L市的作家更是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纷纷开始写张向阳题材的小说、传记;L市的电视台也开始播放张向阳相关故事改编的电视剧;广告商也看到了苗头,所有的广告里都是张向阳。要说这现在的L市,除了张向阳,人们什么都不关心。
吃饭的时候,人们开始谈论张向阳喜欢吃蔬菜,所以人们就义无反顾的转向了曾经处在类食品之下的蔬菜。L市的蔬菜很快就脱销,人们又发现张向阳喜欢买X品牌的卫生巾当鞋垫儿,市民们就制造出了轰动全国的“卫生巾热潮”,L市所有的卫生巾全部脱销,卫生巾成了大街小巷的必备标配。学生把卫生巾贴在书包上,工人把卫生巾贴在墙上,商人把卫生巾贴在门上。总之,那一段时间在L市,你拥有一片X牌的卫生巾是值得炫耀的事情。黑市上一片卫生巾被卖出了天价,L市的女性都转向了卫生棉条,因为卫生巾可以贴在帽子上,但绝对不可以用来垫在底下。
要说这真正见过张向阳的人,穆雷算其中一个。穆雷起初对于张向阳的突然出现也没有什么感觉,但是他很快也加入了群众的队伍,因为这个城市里只有一种人不会对张向阳产生兴趣,那就是死人。在L市的第二精神医院里,那个无名的疯子看到电视的时候也知道结结巴巴的说:“张——张——张——向——向——阳——阳——阳”。
3
穆雷回到家中的时候,老母正在厨房里熬着汤。他打开一罐儿向阳牌儿啤酒,一口气灌下了一半儿。啤酒的苦涩在他的嘴里发酵,分子饮料所带来的刺激在舌尖上弥漫开来。他看了看啤酒罐儿上的向阳两个字,心里不禁浮想联翩。
穆雷的老母端着一锅汤走过来,张向阳连忙起身接过汤放在桌子上。他开始和老母解释今日被向阳搭肩的细节,母亲眯着撘满皱纹的眼睛,看着熠熠生光的向阳眉飞色舞的描述着每一个细节。甚至细节到张向阳衬衫褶皱的变化,领带位置的变动。这一切像一幅完美的油画一样展现在向阳母亲的面前,穆雷越看越像那个从教皇手里一把拿过皇冠为自己加冕的拿破仑·波拿马。
母亲在汤锅里搅动着勺子,汤色有些发绿,像是叶绿素的萃取物。她给穆雷盛上一碗汤,舒展开眯起来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穆雷把这碗汤喝下去。母亲露出了舒心的笑容,穆雷也吃吃的笑,这汤像是对他一天生活的慰藉,是让他安稳度日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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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6日,L市发生了一场比“卫生巾热潮”更让人恐惧的人潮——“避孕套热潮”,这一热潮让人们彻底恐慌,L市也一度陷入崩溃的边缘。
6月12日,有媒体曾报道,追求张向阳已成为L市市民的一种时尚。但是人们并不知道张向阳的 地址在什么地方。知道张向阳地址的人寥寥无几,但是这样的报道一出,L市的女性就蠢蠢欲动。那些已经丧失了性欲的中年妇女和对年轻人没有兴趣的老太太们暂且只停留在想象的阶段。但是年轻的女性开始不顾一切的搜集关于张向阳的一切。穆雷为张向阳工作这件事情不胫而走,这让穆雷十分苦恼,每次工作的时候只能把车上的女人屈身于后备箱。这一日,穆雷费劲千辛万苦躲避疯狂的女人们来到张向阳的居所,像往日一样交付自己的工作。事毕,他回到了自己的车上,开着车出了门。夕阳的余晖把天空涂的红的厉害,路边的树影见撒着橘红色的斑点。这个世界像被强行拖高了色温一样暖洋洋的。张向阳打开车窗,感受晚风带来的美好触感和夕阳残留的温暖气息。他打着双闪,停在路旁,下车对着空旷的草地一顿浇灌。尿液在夕阳下显得发红,青草上挂满了红色的热腾腾的水珠,红的像血。
6月13日,有媒体开始报道:接到群众的投递,张向阳对Dax牌的避孕套偏爱有加,并附上了L市Dax分公司的鉴定报告(鉴定报告指出,安全套的确是我们生产的安全套,但是里面的残留的液体则为唾液)——避孕套是热心群众在张向阳的生活垃圾中发现。
6月14日,Dax公司发布公告,L市的在售产品已经全部被一大客户买断,除市场上少量商店现货,暂无法继续供货。
6月16日,L市几乎所有超市、商店的安全套产品都售光了。同时,L市各大超市的保鲜膜也处于供货紧张状态。当日下午,Dax公司更新公告,称Dax公司和大客户协商,将放出一半存量的库存上市销售。上班的小哥看到公告之后实在按捺不住,跟领导打报告准备请假,因为她的女朋友告诉他,除非他有Dax避孕套,否则不会和他再上床。他想着想着,抬起头刚准备去找领导,才发现整个公司都空了。街道上排起了长龙,报道该事件的记者们一边报道一边排队。在L市的第二精神医院里,那个没有名字的疯子看到电视上的场景,嘴里也嘟囔着:“D——D——D——A——X。”
6月17日,“避孕套热潮”下的人们终于憋不住了,因为一个Dax安全套的价格和一枚钻石戒指差不多。他们辛辛苦苦的工作,却连一炮的打不了。虽然他们依然在嘴上热爱着张向阳,但是他们知道这一切都是张向阳的错。
下午,穆雷开着车去张向阳的的居所,这和往日有些不一样。因为往往这个时候,穆雷正开车走在去为张向阳接姑娘的路上。直到接到张向阳的电话,穆雷还在幻想着今天下午的姑娘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带着什么样的项链儿。张向阳见到穆雷后,把手放在穆雷的肩膀上,沉重的说,“走——走——去第二精神医院!”张向阳说完带上墨镜和帽子,坐上了穆雷的车。穆雷这次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没有表现出来。他想起来,隔壁张阿姨家的女儿想要一片Dax的事情,又想到自己单身,说不定能借这个机会。他吃吃的笑,吃吃的笑,“咯咯——咯咯——”,张向阳用严肃的口吻道,“好好开车,穆雷同志。”穆雷立马换了一张严肃脸,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给张向阳问道:“向阳同志,能给俺弄一片Dax不!俺工资都不要了!”张向阳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掏了掏口袋,摸出来一片绿色的Dax揣进穆雷的口袋里。
“好好开车,穆雷同志!”张向阳一边整理自己的口袋,一边严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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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雷来到医院门口,张向阳说,“穆雷同志,你跟我来一下!”穆雷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了医院大门,白衣天使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们,那目光里有嫉妒、钦慕、揣测和憎恶。穆雷跟着张向阳一直朝医院的里面走,越走越深。他们绕了一个又一个圈子,上了一层又一层楼,这医院就像一个迷宫一样。终于,他们走进了一条所有门都紧闭的走道。张向阳在左手边第十六扇门前停了下来,穆雷下意识的数了一下自己方才爬过几次楼梯,突然惊悚的发现那个数字是六。
张向阳的脸上浮现出一片笑意,嘴角像杀猪刀的刀尖,他手紧紧的抓着把手,打开了们,穆雷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张向阳一把推进了门里。“轰——”,门关上了,穆雷隔着门能听见张向阳严肃的声音说道:“该你了,穆雷同志!”。
这一刻他本该慌乱失措,但是他突然失去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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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雷醒来的时候,他的身边围满了护士。那些护士都是羡慕的目光看着穆雷,他不知所措道:“你们弄啥咧!”护士们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到了电视上,他眨巴眼睛,看到电视上有个自己在对着一群人演讲,吓得他一把坐了起来。
让他惊吓的并不是那个演讲的人是自己,而是那个人说:
“我——我——我——是——张——张——向——日——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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