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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有个小院

镇上有个小院

作者: 大步小朵 | 来源:发表于2019-03-20 01:15 被阅读0次

    眼前是一色的白,白白的路,白白的树,白白的屋顶,不远处那几座房子的水泥墙面也似乎显得白了些。

    这是我们一家搬到回山镇上的第二天,一大早,爸爸喊我和弟弟起床,说是下雪了。妈妈一边帮我们拿衣服,一边七手八脚地按着不停地想蹦跶出被窝的我们俩,眼也不时地朝窗外瞟去。

    长大之后,我才知道那样的景色可以用“银装素裹”来形容,那样洋洋洒洒的雪曾有诗人用“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来吟诵。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雪,那么厚的雪。那一年,我五岁,弟弟三岁。三十几年间,脑海中常常会浮现起那天弟弟穿着一件黄色的毛毛大衣,很厚,看上去很暖。而我当时穿了什么样的衣服,已经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三十几年间,脑海中常常会浮现起那天早上,爸爸拿着一把大大的铲子,铲去小院屋檐底下的积雪。那小院,承载了我几乎整个的童年记忆。

    这已经是我们的第二个“家”了。它四四方方的,靠北四间房,靠西三间房,大门开在西侧,两侧平房围起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中国七八十年代生的孩子大抵有过这样的经历:随着爸爸的工作把家安在单位里。院子西北夹角的大房间是办公室,其余的几间房就是宿舍。西侧最东面的那间就是我家,走廊的尽头打着到顶的墙,围起一间小小的开敞式空间,那是我们的厨房。

    爸爸所在的电管站每月逢十,下属的农电工就会到站里来集中开会。交流工作时看似是散漫的,只要天气好,直接就在走廊上、院子里聊开了。无非是交流一下哪些用电户还没交电费,布置一下接下去哪几天要去哪几个村装电表。如果碰上有村子要做小水电站的话,那就需要在那个村子待上十天半月的,那样的话,电管站里就会冷清一段时间。农电工一般同时还在家里务农,所以十天一次的开会不啻是一次休息。到了中午,大家基本固定在一家吃饭,站里五个职工,除了最年轻的小盛叔叔不管饭之外,其余四家都会有聚餐。来我家的人最多,总有七八个,那些日子,对于我和弟弟来讲,也不啻是一次次的狂欢日。

    妈妈是烹饪高手,很简单的食材都能做出花来。而那些叔叔伯伯们,也每次都会从家里带点刚拔的青菜、萝卜,从小溪里抓几条鱼,偶尔还带上一只正宗的竹园鸡。在那个物质还不是特别丰富的年代,在那个什么季节吃什么菜的年代,那些稀松平常的家常菜,牵扯了我今后几十年的念想。

    每次的聚餐,总少不了一大锅的红烧肉。油汪汪的肉被切成方方正正的一块块,放上老姜、精盐、酱油、白糖、黄酒,猛火烧开,小火慢炖。妈妈做红烧肉从来不放水,馥郁的陈年黄酒浸没整锅肉,最多半个小时,肉香味就开始溢出,飘散整个小院,甚至整条街都能闻得到。随着香味越来越浓郁,还在开会的叔叔伯伯们,魂老早已随着香味飘了过来,常常是嘴上一边应着“好好好,明天就处理。”半拉屁股就已离凳迫不及待地过来了。开饭时,红光透亮的肉一上桌,十来双筷子就齐齐伸了过来,咬下一大口,酥软的肉瞬间在口中化开,整个人一下了就感觉舒坦了,满足了。而我和弟弟呢,则常常在还没上桌前就已经接受了妈妈的优待,从锅里直接捞几块大快朵颐了。

    属于我们的那间房子现在看来是极小的,里面安了一张五尺床,一张写字台,一个柜子,再加上一张四方小桌,也就满满当当了。但小时却从来没有觉得它小过,那时镇上所有的单位,镇政府、派出所、邮电局、车站、供销社、农技站,所有的宿舍无一不是这样小小一间。而且,因为电管所里水和电都是免费的,我们这方小小的院子倍受大家羡慕。院子里有一个大大的洗衣台子,因为不用花钱,根本没有节约的概念,也因此周围的居民在熟悉了之后,常常到站里来蹭水。妈妈人缘好,常常主动招呼他们过来,搬离那里已经三十多年了,但那份情谊却留下了,之后家人故地到访,都会受到亲人般的招待,第二故乡也就坐实了。

    小院不小,若就那样空着,就显得太浪费了。所以爸爸和站里的叔伯们就在墙角开辟了一块菜地,照例,丝瓜是每年必种的。丝瓜要搭架子爬藤,这可是爸爸发挥长项的用武之地。单位不差铅丝,丝瓜架子一律用铅丝搭的,既牢固又美观。现在想起来,那可真是花“重金”打造啊。土地的肥沃滋养了硕长的丝瓜,丝瓜的藤蔓肆意汪洋,绿色凉棚也就浑然天成。于是炎热的暑假,我和弟弟不用整天呆在房间里,而可以尽情地在丝瓜架下玩些你追我赶、跳房子这样的游戏,满眼的绿意与清凉的绿荫不知承载了我们多少的欢乐。一天早上,爸爸摘下一个丝瓜,比着仰头跟着他摘丝瓜的我,招呼妈妈过来看:“快看,这个丝瓜有一人长!”而弟弟在旁边不断地喊着,让爸爸摘下另外一个丝瓜,比一比有没有他那么高。记不得摘下一人长的丝瓜那年我是几岁,但大了之后,只要吃饭有丝瓜这一道菜时,我和弟弟总会很自豪地说起“那时的丝瓜有一人长!”

    在这个叫电管站的小院里,我们小小的房间拥有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机,看了中国承办的第一届亚运会,写的日记受到了老师的表扬,说我的写出了场面的壮观。在那里,我们小小的房间里飘出了邓丽君的《甜蜜蜜》,那台录音机是爸爸托人买的,双面反转,自动录音,花了800块钱,80年代末,那几乎是半年多的工资。在那里,我拨动着老式拨号盘电话机,不知道打到哪里,只为听听里面传出来的“嘟——嘟——嘟”的声音。在那里,我和弟弟度过了几乎整个形影不离的童年,直到12岁那年搬到了新建的楼房里。

    新楼房是非常漂亮的套房,房多人少,四楼门对门两套房子都归我们使用,我和弟弟也开始有了独立的房间。一年多后,我们就到城里上学了,我上初中,弟弟还念小学,从此,结伴而行的经历也就此结束了。

    回山镇地势很高,夏天很凉,冬天很冷,雪很厚。每年,都会下厚厚的雪。

    而无论是后来的县城还是现在的湖州,下雪却早已不是冬天的标配。去年冬天,湖州下了一场薄雪,积起的雪只够捏几个小雪球,可也丝毫不影响女儿耍玩的兴致。晚上,一家人围坐在火炉前,“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女儿稚嫩的声音跟随我应和着。相比之下,“红泥小红炉”更能引发她的好奇心,缠着问我下次去舅舅家,能不能要一个红泥小红炉。

    海一样的太湖,不知能否承载我海浪一样的念想。但毫无疑问,她已开始盛放长于斯的女儿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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