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田胖子到城里去出了一趟差,顺便到几个知青家里去坐了坐。
来到陈文海家,文海父母热情地招待了他,文海的母亲更是大献殷勤,要他多照顾自己的儿子。酒足饭饱后,田胖子用手背抹了抹满嘴的油,满口答应一定照顾他们的儿子,陈文海的母亲沈若兰千恩万谢,把他夸成是“活菩萨”!
回到茶场后,田胖子果然没有食言,对陈文海不象以前那么苛刻了。
见此情景,杨冬生很不高兴,带着十二分的讥讽口吻对田胖子说:
“你真是太没出息了,陈文海家的几杯猫尿就把你灌迷糊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你还想让我怎么说你?难道还要我夸你不成?”
“臭小子,你这么和贫下中农说话会有你的好下场吗?”
“怎么,你还想打击报复我?别忘了,你没少在我家大吃大喝!我家的大鱼大肉都喂狗了?”
“你现在我面前是越来越放肆了,小心老子整死你!”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说正经的,你不能太便宜了陈文海那个王八蛋!”
“你怎么这么恨他?”
“不是恨他,是看不惯他!你没看到他整天和女孩们泡在一起,尤其是喜欢和陈雅丽、张慧芳鬼混,还美其名曰‘是文学创作的需要’,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羞耻’二字!”
“你这也说得太难听了吧?”
“不是我说他,你看他就知道整天看书,还满嘴马列,干起活来像个姑娘家,根本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我真弄不明白,像张慧芳这样漂亮的女孩怎么会偏偏看上他!”
“怎么,你嫉妒了?有本事把张慧芳那妞给抢过来,这才算你有本事!”
“我才懒得去和他争风吃醋呢,这是老娘们干的事!”
沈若兰的热情招待和再三叮嘱,使田胖子很为难,本来,他是根本不想宽容陈文海的,可是俗话说:“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短”,既然已经吃了人家的,他就不得不装出一副样子,免得别人说他没有良心!再说,沈若兰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如果把她惹翻了,指不定她会干出什么让他下不来台的事情!
杨冬生的讽刺固然使他很恼火,可是他又拿杨冬生没有办法,杨冬生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想:也怪不得别人,谁让他管不住自己的嘴,一见到大鱼大肉就馋涎欲滴,有酒有肉就贪杯!
没过多久,王志远就得知田胖子不再像以前那么难为陈文海了,大为光火,怒气冲冲地找到田胖子,劈头盖脑地一顿训斥,把田胖子训得哑口无言!
王志远走了以后,田胖子瞪着一双牛眼对田春旺说:
“我是看在你是王志远的亲戚份上才没有跟他翻脸!这个龟儿子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想怎么训我就怎么训我!我也是七尺男儿,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你嚷什么?”田春旺狠狠地瞪了田胖子一眼,“有本事朝王志远去吼!”
“你以为我不敢吗?”田胖子也不甘示弱;“哪天把我惹翻了,天王老子我也不怕!”接着又陪着笑脸低声下气地对田春旺说:“我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吗?如果他不是你的亲戚,我早就把他揍得满地找牙了!”
“你不用看我的面子!再说,他只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我们两家很少来往!”
“不对吧?”田胖子瞪大了一双牛眼,“他不是经常来找你吗?只要他一来找你,你就有酒有肉地热情招待他!”
“那是谣言,信不得!”田春旺挺了挺胸,显示出一副器宇轩昂的样子,“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一个受党教育多年的老党员,在原则问题上向来不含糊!”停顿了一下,田春旺又接着说道:“这小子每次来找我都是有求于我,他想从我这里弄点土特产!这小子就是喜欢笼络人心,用小恩小惠去收买人心!每时每刻都忘记不了他的那帮小兄弟!”
“在如何对付陈文海这个问题上,王志远没少为你支招吧?”
“他尽给我出馊主意!”田春旺嘿嘿一笑,“这小子永远成不了大气候,只会在暗地里给人使绊子,背着别人做点小动作!陈文海是谁?土生土长的上海人,王志远哪能跟他比!”
“你刚才在跟田胖子说什么?我看你们俩好象说得很起劲!”曹春福对杨冬生说。
“没说什么,瞎聊天!”杨冬生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使劲扔向远处,“我发现陈文海跟女孩们很投缘,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的!”
“这说明他有魅力呗!”
“什么狗屁魅力,不就是会讨女孩们喜欢吗?我不是说她们,她们女孩也真贱,就喜欢跟陈文海套近乎,尤其是那些漂亮的女孩更是如此,就连我姐都喜欢跟陈文海说话!”
“我妹妹还不是跟你姐一样,跟陈文海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的!”
“有人说陈文海是‘见一个爱一个’,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还有的人对陈文海说:‘你喜欢的女孩多了去了!’真是一针见血呀!陈文海的这身臭毛病我就看不惯!”
“看不惯又能怎么样?”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
“这就对了嘛!”
杨冬生扯了一截小草放到嘴里嚼了嚼,吐出来,然后对曹春福说:
“我发现田胖子好象被文海妈给收买了!”
“那又怎么样?”
“陈文海占便宜了不就意味着咱哥们几个要吃亏了吗?”
“你说得倒也是啊!”
“我们应该想办法挤兑他,使他占不到便宜!”
在小树林里,几个女知青正在摘野果子吃,杨冬生和田胖子、曹春福之间的谈话正好被她们听到。
“杨冬生不但把陈文海给骂了,也侮辱了我们女孩的人格,真是太过分了!”陈雅丽说道。
“我们女孩又没惹他,他凭什么要侮辱我们?”张慧芳说道。
“我们应该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知道我们女孩们的厉害!”王雪纯说道。
“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大家以后离陈文海远点,免得惹一身骚!”韩素梅说道。
“你和王雪纯还好说,我和张慧芳可都是陈文海的好朋友!”陈雅丽感到很为难。
“我们俩好好劝劝陈文海,让他尽量跟杨冬生搞好关系。”张慧芳谈出了自己的看法。
“从表面上看,陈文海和杨冬生之间的关系还算是可以的嘛!”王雪纯说道。
她们几个边说边从小树林里钻了出来。
“干活!”场长向大家发出了命令,于是,大家就又重新开始干起活来。
由于刚才遇到的不愉快,女知青们在干活的过程中谁也没有说话,陈文海过来跟她们说话,她们谁也没有理睬他,这使他感到很纳闷。
在收工回来的路上,陈文海悄悄地问陈雅丽:“刚才,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变成了哑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陈雅丽不吱声,就又去问张慧芳:“你能跟我说说吗?”可是,张慧芳低着头一声都不吭,陈文海生气了:“你们一个个地都不理我,我以后也不理你们了!”
回到住处后,陈文海苦苦地思索起来:“刚才,女知青们的情绪为什么都那么低沉,陈雅丽和张慧芳为什么都不理我?”
过了一会儿,田春霞过来叫他们吃饭。
在去厨房的路上,陈文海见张慧芳低着头,满脸不高兴,便悄悄地问道:
“你怎么啦?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
“你怎么不说话?到底怎么啦?”
“……”
“不理我算了,有什么了不起的?”陈文海真的生气了。
吃完晚饭没过多久就天黑了,陈文海点亮了煤油灯。
男寝室里只剩下陈文海一个人,他感到很孤独。他对着煤油灯久久发呆。
山风从窗户口吹进来,煤油灯上的火苗不停地晃动起来,陈文海便连忙拿蓑衣把窗户堵上。
陈文海感到寂寞难耐,便来到屋外溜达。
他仰望夜空,茫茫夜空中只有几颗孤零零的星星。
半年多来,知青们总的来说是团结友爱的,有时闹点别扭,可没过多久就又重新和好了。陈文海觉得:今天的别扭非同寻常,显示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山风一阵阵地吹到他的脸上,他感到格外寒冷。朦胧月色下的乡间小路显得模模糊糊的,他高一脚低一脚地向前走去。
耳边响着山风,心里想着心事,陈文海的思绪越飘越远。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幅“孤舟蓑笠翁”的图画,在茫茫的大海上,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间颠簸。
曹春福悄悄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你怎么一个人散步啊?”曹春福笑着说道:“你还挺有闲情雅致的!你是不是把这里当成上海滩的南京路了?”
“你真会说笑话!这里这么荒凉,怎么能跟繁华美丽的上海滩比!”陈文海皱着眉头说道:“你这是在讽刺我吧?”
“哪能啊?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曹春福嬉皮笑脸地说道:“如果时光倒退,回到30年代年代如梦如幻的年代,你小子一定会是上海滩上的小少爷,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现在真是亏大了,来到这穷乡僻壤吃苦受罪!我好为你难受呀!”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啊?”陈文海勃然大怒:“你别搞错了,我不是上海滩上大资本家的儿子!我父亲也是苦出身,12岁那年就从崇明岛来到上海滩的一家工厂做小工,受尽了资本家的剥削和压迫!”
“那是你父亲的经历,并不能代表你就是劳动人民!”
“我不是劳动人民吗?我生在红旗下长在信社会,在党的阳光雨露下茁壮成长!我曾经也是一个少先队员,后来又是红小兵和红卫兵!”
“谁不是啊?这也值得你炫耀啊?”
“我并没有炫耀啊!我这是在纠正你刚才对我的错误评价!”
“你整天不好好地干活,一门心思想成名成家!”
“你竟然也这么说我!”
“你总是不听人劝,这对你没有一点好处!”过了一会,曹春福又接着对他说:“你是不是一直在怀念张牡丹?我的一个朋友认识张牡丹,他曾经对我说:张牡丹对你根本没有那个意思,是你在闹单相思!张牡丹好像还把你大两岁吧?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张牡丹怎么可能会来嫁给你!你妈那么凶,她连躲你还怕来不及呢!”
“你的这个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他叫朱振华。他在上海那边有亲戚。他对你的底细好像很清楚!”
“那也是道听途说!有的人就喜欢瞎打听!”陈文海义正辞严地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向来鄙视那些乱嚼舌根的人!”
“你是不是打算将来要去娶张牡丹?”
“我没有想得那么远!”陈文海伤感地说道:“我现在担心的是:即使二汽哪天招工了,也会有人在我背后使坏,想让我永远待在农村,永远出不去!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那我就惨了!”
“不至于吧?”曹春福笑着说道:“你别想多了!你大可不必庸人自扰!”
“我是庸人吗?你这么说真是太滑稽了!”陈文海满脸不高兴,“你这是在贬低我!我们俩的关系虽然不算很好,但是你也没有必要如此贬低我呀!”
“我哪是在贬低你呀!”曹春福呵呵一笑,“我是在提醒你:不要庸人自扰!想多了会做噩梦的!”过了一会,曹春福又接着说道:“你不是经常对别人说:在农忙期间你比我卖力,各方面表现都比我强要好,而场长却没有特别表扬你!你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你还对别人说:由于我是干部子弟,因此场长就偏向我,把我夸成了一朵花!场长明明知道我在农忙期间表现一般,却睁着眼说瞎话,把我夸成了知识青年的优秀代表!”
陈文海心想:我说过的那些话怎么会传到你的耳朵里?一定是有人在搬弄是非!如此看来,我们这里虽然偏僻,也并非是世外桃源呀!
见陈文海低着头不说话,曹春福似乎很得意,他嘿嘿地笑了两声,然后对他说:
“怎么样,我说到你痛处了吧?你就是自命不凡,总以为自己是从大上海来的,高人一等,不把我们这些从小地方来的人放在眼里!其实,上海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上海人也不是三头六臂!”
“你扯远了啊!”陈文海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真想朝曹春福大吼一通,然而,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盯着曹春福的脸足足有两分钟,然后心平气和地对他说:“你没有必要说那些没有用的话,我们都来自五湖四海,是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来到这里的,我们应该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你这是在为我上政治课吗?”曹春福冷笑了一声,然后接着说道:“我爸是一个老革命,用不着你来为我上政治课!”
“你要这么说,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罢,陈文海便迈开大步朝前走去,不一会儿就把曹春福远远得甩在了后面!
2022年1月10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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